軒紀便是濟昭帝,雖然未至弱冠便即位,而陶太後也確是野心勃勃之輩,可昭帝牢記著他的兄長是被太後毒殺,雖然沒有罰處太後,可一直疏遠外戚。”
關於濟朝開創宣昭治世的兩代君主一段曆史,王峻當然知曉,本有些不解父親為何說起這段史故,但他這時已經不憂慮了,靜下心來思索一番,恍然大悟:“宣帝當年廢長立幼時,朝堂之上群臣諫阻,甚至有臣公抨擊宣帝,稱宣帝是因陶姬媚術所惑方才動此昏庸之念,可事實證明,宣帝的眼光確然不弱,宣昭治世,昭帝更加居功至偉。”
“我是想告訴你,陛下這回直接下令皇後遷居慈恩宮,責令其悔罪祈福,其實就是想徹底將皇後和太子隔絕,陛下心裡清楚,太子不像濟昭帝,雖然不至於對皇後言聽計從,可難免受到了皇後的影響,這件事啊,陛下其實也在自責,對皇後過於縱容姑息了。
明達如宣帝,明知庶長子未犯過錯,卻仍然先立而後廢,但當然沒有殺子的念頭,膠東王當時也完全不能成為太子的威脅,可就算這樣,陶皇後仍然不安心,因為她並不得寵,也從來沒有想過會爭得母儀天下的幸運,運氣來得太突然,她更加害怕隻是一場黃粱美夢。
宣帝當然不能容忍自己的骨肉被後妃殘害,可為了儲位的穩定,為了不再激生儲爭,他裝作不查陶皇後的罪行,我相信宣帝當年留得陶皇後性命,也是因為他十分信任自己的眼光,他知道昭帝一旦知道陶皇後的惡行,就不會容忍生母專權。”
王峻好不容易才徹底明白了父親說起這段史故的原因。
“陛下對太子……並不信任了?”
“這跡象是越發明顯了,過去的一年間,太子的確做了幾件錯事,陛下沒發作,但心裡都清楚,可畢竟這幾件錯事,還沒有達到有損社稷的地步,我現在是為陛下擔心,如果,如果太子仍然不知悔改,導致陛下徹底失望,以至於產生易儲的想法……畢宿君陛下當然是不作考慮的,剩餘那幾個皇子,除了角宿君之外,母族的力量都甚為薄弱,陛下原本已經有了布局,可要是儲位有了變動,盧、崔等族恐怕就不肯為鞏固皇權獻力了,布局被完全打亂,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王峻見父親的確不擔心儲位最終歸屬哪個皇子,隻為鞏固皇權的計劃或許生變傷腦筋,他也不知父親這回是否杞人憂天,又突然想起太子前不久和他商量的那件事,他起先覺得連個框架都還沒搭建起來,不必急著稟知父親,可現在局勢忽然發生了變化,還是不要隱瞞著才好。
“其實太子殿下也很關心國事,幾日前還跟我商量著北漢使臣抵京後,應該如何款待呢,太子覺得北漢有意與我朝修好,這是一件大益之事,還說北漢那位大尚臣,畢竟曾為大豫的子民,如今他得北漢王的信任,有他在北漢促成兩國邦交,說不定,我們就能和北漢合力攻打北趙。”
王斕連連擺手。
他知道皇帝針對北漢已經有了軍事布署,可這是絕密之事,現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屈指可數,也都是皇帝認定值得信賴的重臣,於是關於攻複漢中的軍事行動王斕根本不打算告訴長子,可該提醒的話,還是要提醒的。
“趙、漢等國簽定了軍事同盟,六國之間雖然也有摩擦,這才形成了北齊現如今與我朝暫時罷戰,和平友交的利好局麵,可就連北齊都不會答應與我朝合力攻打北趙,並非北齊沒有統一北部的野心,可如果北齊聯合我國對北趙用兵,就是撕毀了六國同盟,北齊會立即麵臨北部諸國的聯合兵討,北齊尚且如此,北漢就算的確有意與我朝修好,也是因為有利可圖,是絕無可能聯合我國對北趙發起軍事行動的。
太子關心國事,和臣公們商量如何與北漢談判,這當然是件好事,太子已經及冠了,陛下也早有主張,讓太子佐理朝事,不過用兵的事非同小可,務必慎之又慎。舊歲時心宿君率兵攻複義州,狠狠打擊了北趙的氣勢,北趙也是逼不得已,才與我朝恢複了榷市,這短暫的和平也是得來不易的,北趙與大豫,眼下都需要休養生息,太子年輕,有股子銳氣,這不能說是缺點,不過我們可得保持冷靜,不能縱著太子的一腔銳勇,提出誤國之策,尤其是在這節骨眼上,如果太子在朝政公事上再犯下過失,甚至於跟陛下發生爭執……局勢就將越發複雜了。”
王峻其實並非東宮的屬臣,甚至連謀臣都論不上,然而因為王斕一直支持皇帝立嫡長為儲的決定,太子偶爾會向王峻請教策論政令,王斕也從沒阻止過家裡的子弟和太子結交,因此太子將王峻稱為“先生”,王峻也一直都在給予太子不少建議。
一時之間,王峻的確無法把太子視為一個與己無關的人,王斕也沒有多說,如今陛下畢竟還沒有放棄太子,臨沂王氏就應該緩和天家父子之間的矛盾,也有責任提醒太子不要再犯過錯,更何況,他們家裡,畢竟還出了個不省心的女兒,成天絞儘腦汁地要把太子置之死地,扶持畢宿君得儲呢。
“四娘嫁出去了,我們也約束不了她,現如今啊,她可是連翁姑都不放在眼裡,隻一味地巴結賀家人,我想過了,也跟親家商量好了,裴洪疇孫兒多,成器的也不少,他既然已經放棄了裴珷,不介意再多放棄個裴瑜,就是大媳婦又得受累了,得讓她去告誡二郎婦,如果還想做我們臨沂王家的子媳,今後就彆和裴瑜夫婦兩個再來往!”
王峻再次被父親的決斷驚呆了,不由抬手重重搓了搓眉毛:“可四娘畢竟是弟婦的親生女兒,雖然已經出閣,總不能就此攔著二弟和弟婦跟女兒女婿見麵……”
“你也跟二郎交個底,裴洪疇能痛下決心把兩個孫子除族,我兒子雖然沒有他多,但其實有兩個已經足夠了,這些年來,他乾了多少糊塗事?我要家法懲處他,擔不上不慈的惡名,又哪怕擔著了,我也不在意!”
王竣冷汗都快淌下來了。
王斕卻又歎了聲氣:“二郎何曾在意過四娘?他啊,一門心思都在他自己的儀容上,要不是我管得緊,五石散和玉粉早就服用了,彆說除族,哪怕讓他們夫妻兩遷出光明堂去自立門戶,他們兩個至多半載就會鬨饑荒!
二郎婦要是真疼愛女兒,哪裡會把四娘養成那副德性?我瞅著啊,二郎院裡那個良妾,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大字不識,可為人處世都要比二郎婦強不少,也通情達理多了,你讓你媳婦放心,有我替她撐腰呢,二郎婦若敢胡鬨,我覺著,二郎大至也是願意休妻的,她大歸回了姚家,哪怕把她的女兒女婿接去一處養活,也跟我臨沂王氏沒有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