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2)

街市吵鬨,小童看看嶄新的鞋子,又看自己臟汙的腳趾,無措地低了低頭。

大概是舍不得穿,生怕糟蹋了這麼好的一雙鞋子,遊暄也不催促。

那馬商倒是轉了轉眼珠,嘿嘿一笑道:“公子夫人行的是遠路,出門是朋友,有緣我們還會再見,不妨我買個人情,價格降下一成,這家奴也贈與二位。”

見遊暄眼神瞬變,他忙說道:“二位彆看這娃年紀小,卻是個駕車的好手,從小就住在馬背上,有他在您二位哪裡都去得。”

遊暄看那孩子瘦小,心說這怎麼行,況且他們還要深藏身份,帶個孩子走算怎麼回事。

卻沒想到曲長意竟然一口就應下來,與那馬商交付了銀子去,不多時就抱著小孩的身契回來。

小童也不多話,隻是皺著臉,似乎並不算高興,遊暄心想,被當做物品隨意置換也當是難以忍受的,便叫他穿上了鞋,一起去將馬套在車子上。

遊暄本來還要幫忙,見這半大孩子動作的確比自己利索,摸摸鼻子退後,也不幫這個倒忙了,隨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開口答:“阿訣。”

遊暄道:“姓呢?”

阿訣搖搖頭說沒有。

名字對於常人來說,是承載父母希望與愛的寄托,有人會為了給孩子取名提前三五年計劃,挑挑揀揀,還要去道觀佛堂裡拜一拜,問問諸天神佛這名字吉不吉利。

可對於家奴來說隻是個代號,是最無足輕重的東西,今天叫阿貓,明天也可能就被叫成阿狗。

阿訣已經是個挺好聽的名字,比劉十三好聽上些。

遊暄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無奈,對於家奴的存在也有著難以逾越的惡感。明明生下來都是人,卻有人天生高貴,有人天生低賤,這算什麼道理?

想著的功夫,阿訣已經套好了馬,想了想還是換上了新鞋,坐在車轅上低頭看馬耳朵。

曲長意晃到他麵前,推開車門跳上去,轉頭向他伸手去接:“夫人上車。”

遊暄瞬間麵紅耳赤,正想說話,卻發覺幾道隱藏的氣息若隱若現,便抬手去,被人扯上了車。

他後知後覺的明白,現下怕是各方勢力都在盯著他們,辛律耶在夜雨城裡看見了他們,怕是現在已經傳到了師叔的耳朵裡,師尊才會隱姓埋名的躲藏。

人總有缺點,遊暄總愛將事情往好處想,這時候卻不適合了,凡事都要往壞裡打算才穩妥。

阿訣的車不算快,想必是怕顛簸到二位貴人,遊暄心裡本是有些急,想要催促,卻被曲長意按下勸說:“急什麼,我們隻是出來遊山玩水將養身體。”

走到城門需要路引,遊暄緊張得很,卻見曲長意變戲法似得翻出七八份,排著隊叫他選。

遊暄驚奇:“這又是哪裡來的?”

曲長意入了戲似得,裝得一副紈絝像,嗤著笑用文書敲敲他腦袋:“出門在外,就要多學著點。”

遊暄摸摸腦袋,

看他拿出兩份給守城的護衛看,大咧咧地晃出了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忍不住辯解說:“我從前也沒藏過。”

說完又覺得不對,好像他總在外麵以長意仙尊徒弟的身份招搖撞騙一樣,皺眉思索,曲長意抱著手臂看他:“光明磊落,又不是壞事,煩惱什麼?”

遊暄張了張口,曲長意拉開車窗透氣,笑說:“本也該是師父教的,現在也不遲。”

這話說得遊暄又害臊起來,他也不算小了,總想在師尊麵前表現,顯示自己已經長進了許多,可終究過得順風順水,以往曆練對付的大都是妖魔鬼怪,吃了沒真正混過江湖的虧。

想想也該是,他坐在這位置上,也不會有人多做為難,頂多是私下嚼舌根,也沒吃過什麼苦。

更彆說是被追蹤了。

遊暄又想起狐狸的事,戳戳曲長意的手腕問:“師尊,你哪隻狐狸怎麼許久不見了?”

他可還記得那隻狐狸追蹤的本事,簡直要將人嚇死,曲長意眼色冷了些,對於那狐狸在遊暄麵前揭老底的行為十分記恨,便道:“他追不過來,放心。”

以往曲長意渾渾噩噩,兩人甚少好好談一談,如今起了話頭,遊暄隔絕了聲音,不叫阿訣聽到,趁機追問:“師尊並非此間之人,是真的嗎?”

他膽子大了,竟敢打聽起師尊的事,曲長意不大想說,隻是難得遊暄問出口,不敢不答,斟酌道:“你還知道多少?”

這是默認了,遊暄眼睛亮起來,忽然覺得自己與師尊的距離沒那麼遠,認真回答道:“狐狸說,你其實經過了許多世,如今便是最後一世,以後會成神的。”

人都有慕強的心理,遊暄對於曲長意卻已經不是慕強那樣淺薄,他簡直覺得自己師尊無所不能,早已是神明,所以成神這兩個字說的理所當然,十分輕巧。

曲長意看他眼睛明亮,沉默一陣,忽然開口:“成神,以後你會再也見不到我。”

遊暄怔住,被這一句話說得冷靜下來,他又想起自己剛出關時見不得師尊的空落感,隱秘地被拋棄的失望,那是真切存在過,被他體會過的。

可人總有自己的路要走,師尊也是一樣,這些年來,師尊教導過他最多的就是獨立自立,一切行為都在教導他,修行注定是孤獨的。

遊暄緩下情緒,淺笑道:“可那也是師尊千辛萬苦求得的,您早說過,分離並不是多大不了的事,隻要我們各自好好的生活,向著心中的道走,就是圓滿。”

曲長意以前的確是這樣說的,隻是現在卻耍賴不想認了。

說這話的人是個王八蛋,是他自己也一樣。

於是他不看遊暄了,眯起眼道:“我無法再成神了。”

遊暄瞬間炸了毛,著急起來:“怎麼會呢!”

曲長意抬手去,撩開袖子給他看自己被雷劫劈過未愈的傷口:“你看,我也算試過了,這神我做不得。”

遊暄幾乎整個人都要暈厥過去,捧著他胳膊眼淚都要掉下來。

這話什麼意思,師尊再不

能成神了?

那這些年的苦豈不是白受,以後又該怎麼辦?原來那雷劫的傷害如此之深,竟損壞了師尊的根基,怪不得他記憶錯亂,整個人渾渾噩噩,如今越來越像變了個人,怕不是自暴自棄,已經沒什麼期望了……

他心裡的想法越來越多,亂七八糟的堵在喉嚨裡,最後沒繃住,哭了。

這下將曲長意嚇到,沒想到反應會這麼大,他忙抽回手,去替遊暄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