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丫揚聲:“奶,家裡沒米沒麵了,昨天的婆婆丁也吃完了。”
林阿奶卻不管這個,她從灶房出來,叉腰站在門口,隻罵:“沒有了不會再去撿?你瞧瞧誰家丫頭和你似的懶!天天在家裡頭吃白飯!你奶我年輕的時候挑水砍柴喂雞喂鴨什麼事情不乾?”
顧二丫還沒吭聲,她又罵:“哎喲我真是命苦,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兒子不爭氣,兒媳婦靠不住哇,老頭子你怎麼去得那麼早哇!”
這是每日裡都能看得見的哭嚎了,顧二丫半點沒放在心上:“可是阿奶,砍柴我做了,挑水等會就去,咱們家也沒有雞鴨,我沒地方喂呀!”
顧二丫雖然年紀小,可也不算太笨,她都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雞鴨了——上一次吃還是梅氏懷孕的時候,就那一次她也沒吃到肉,而是喝了一碗兌了好幾次水的雞湯。
此時此刻她相當真誠:“要不阿奶你買幾隻小雞小鴨回來養吧!”養好了就能吃肉啦!
林阿奶一噎,隨即惱羞成怒:“家裡頭都過的什麼日子了你看不見?還想著雞鴨魚肉?那是你能吃的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死丫頭,賠錢貨!”
饒是顧二丫臉皮厚,這會兒也被罵得臉頰通紅,她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不是賠錢貨,可不論是村裡還是家裡都總在說女兒孫女都是賠錢貨,兒子孫子才是最金貴的,哪怕她心裡再不認同,耳濡目染之下,那一點兒不舒服和不認同也被強行壓下去了。
顧二丫心裡悶得慌,隻能低著頭,恨恨地砍柴,心裡想:總有一天,她要讓阿奶知道,她才不是賠錢貨,等她年紀大一點了,她就能再往山裡頭去深一點,春天撿野菌子,秋天拾果子,到時候把它們曬得乾乾的,賣給村裡的貨郎,一天能掙好幾文錢呢!
——她以後會掙錢的,才不會是賠錢貨!
顧二丫不出聲,林阿奶罵了兩句也自覺沒意思,扭頭進屋看孫子去了。
顧二丫餓著肚子劈完柴,又去把家裡的水桶提出來準備挑水。
前三年實在乾旱,周邊能用的水幾乎都被用完了,河源村比起旁的地方要略好一些是因為正好被一條大江的分支河流穿過,然後這條河也已經乾了,他們要吃水得徒步走上兩裡地。
顧二丫年紀小,隻提得動半桶水,也恰恰好,每家每戶每天也隻能打上半桶水罷了。
等她提著半桶水回來,就看見梅氏、林阿奶正陪著人說話。
那是個約莫四十的精瘦婦人,長著一雙勢利金錢眼,顴骨高高的,上頭抹了櫻紅的粉,頭發盤在腦後成了髻,聽見動靜,扭頭看見顧二丫,吊著眼細細將她打量了個遍。
就這一下子的眼神,顧二丫就把她認出來了——是六姑。
她有些畏懼,擦著門邊溜進院子裡,連水也不肯倒了,躲進屋子裡偷偷聽外頭的動靜。
那位六姑來了相當一陣子了,之前大約已經說了些什麼,這會兒的話有些沒頭沒腦:“如今生意不好做,前幾年倒還好些,那會子還沒旱上呢!到處都缺人,給的價錢也都高些,如今是不行了,一個細丁也不過就二兩銀子,更彆說女娃娃了。”
她伸出一隻手晃了晃:“我也不瞞你,五鬥米。”
林阿奶急道:“怎麼才五鬥?這才夠一家子吃多久啊!往年不都是十鬥麼!”
六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