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目光轉回江麵,一手彆到身後,想象著豫章戰局下一步會如何演變。
不過這個時候,江夏恐怕也不穩定吧,計策雖好,卻也要執行得到位才是。
那陳就與王威,能執行好麼?
想著想著,諸葛亮忽然以扇揮了揮,以一陣涼風讓自己停下了臆想。
兄長交待了,落子無悔,不可患得患失,白費精力。
一日前,江夏郡。
數支兵馬彙作一路,由東南向西北方向急行。
為首之人正是陳武,他循著陳就逃跑的路線追了一路,卻也隻有痕跡。
“這小子逃得倒快,看這方向,似乎是不去邾縣,而是直奔西陵而去了。”
韓當笑笑,“正好一鍋端了!這一路也未見任何阻礙,這黃祖莫不是想搬去豫章住。”
後方有一戰馬上前,長須的程普停下馬,捋了捋胡須,“沒有阻礙,或有蹊蹺,當小心為上,繼續加派人手往前西陵方向探路。”
韓當笑笑,不以為然道:“德謀也太小心了。”
“義公莫要掉以輕心,此事事關豫章得失,更事關能否拿下江夏!”
縱使有把握,程普也是慎之又慎,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此時,一騎哨探來到幾人跟前。
“啟稟三位將軍,前方二十裡便是巴水,巴水過後,至西陵城再無大河。”
“水位如何?”程普問。
“與浠水、蘄水一致,幾近斷流。”
陳武呼喝一聲:“好!這時節攻江夏,江夏的水軍算是廢了。”
程普還是小心詢問陳武,“這時節,這種情況正常嗎?”
陳武不以為意,“冬日不都如此麼,廬江不少水域也是幾近乾枯的。”
程普看一眼天色,旋即下令:“加快腳程,傍晚前三軍過巴水!”
軍令既下,三軍皆是加快速度,不過累的,其實是步軍和輜重,騎兵幾乎是沒問題的。
經過一日奔波,程普諸軍來到所謂的巴水河畔。
不過這裡的河道地勢,卻著實出乎程普預料。
巴水河堤不高,幾乎與周邊田地齊平,隻是河道寬度較浠水與蘄水寬些,怕是足有數十丈寬。
眼前的巴水已經斷流,而眼前這條道路,竟然直接碾著河床過去,泛白又乾涸的路麵表明此地已經有些時日,像是被人走慣了一般。
陳武笑道:“倒是省去了渡水的功夫,此乃天助!”
程普暗自點頭,率先騎馬過去。
進入河床道,有些尚未乾透的地方,能清晰的看出印出的馬蹄腳印,可見陳就也是從這裡撤退的。
程普回頭道:“速速過河!”
說罷,自己率先騎馬去了對岸。
有了這處河“道”,大軍過巴水便輕鬆了許多。
就在程普軍開始渡水之時,巴水上遊數裡外,幾名身裹蒿草的身影來到一名頭裹暗紅色巾幘,身上卻披著甲衣的人麵前。
此人正是江夏太守府長史,王威。
“王長史,程普軍已開始渡河。”
王威點點頭,不再說話。
過了片刻時間,他忽然開口:“通知最上遊,可以開始了。”
“喏!”
來人躬身退去,幾步後又消失在蒿草之中。
王威目視巴水,水麵上波光粼粼,十分平靜。
“若能以此水灌溉,該有多好。”王威感慨一句。
在江夏這麼多年,王威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自然之威,真能為我所用嗎?
諸葛先生的巧妙設計,黃氏超強的木構技術,竟真能將這河道生生截斷。
先從水位最低的上遊開始打造,截斷水道,借下遊枯水時,上趕著繼續打造,足足五道。
經過一段時間,這五道堤壩之後,皆是蓄滿了水,而且隨著壓力驟升,眼前這處最下遊的木構構造已有崩壞之勢。
萬幸,程普來了。
現在的狀況是,就算它不崩,王威也要想辦法讓他崩。
一路探查程普軍行軍速度,行軍隊列,以及輜重分布,王威大自算出個時間。
河道寬度有限,王威的目標並非殺敵,而是輜重。
程普孤軍深入到此,沒了輜重,即便去到西陵城下,又能如何?
屆時蘇飛都尉會讓程普嘗嘗大黃強弩的滋味。
隻要最上方的支柱一崩折,滔天水勢席卷而下,下方的截壩定然不堪重負崩潰。
然後一勢高過一勢,五勢疊加,到自己麵前時,恐怕水勢比汛期時還要恐怖。
“巧妙,高明,恐怖如斯!”王威再度讚歎,身軀矗立江邊,靜靜地等待著。
程普軍有條不紊的過河,一切井然有序,步軍大部分已過,接下來便是最後的輜重,馬拉人推之下,勉強能上坡度,著實比尋常河道方便許多。
程普回頭,以手遮住斜陽,西北而望。
過了這道屏障,西陵便直接暴露在他大軍麵前了。
按說一切都這般順利,是好事才對,隻不過一路未遭抵抗,令程普心中始終惴惴難安。
忽然,他眉頭一蹙,好似聽到了什麼隆隆之聲。
他宛若錯覺地回望一眼,河道依舊如此,輜重已經開始過江。
是自己太焦慮了嗎?程普心想。
“將軍,可有聽到什麼聲響?”韓當突然問了一句。
程普一聽,麵露訝異,“義公,汝聽到什麼了?”
“好似……隆隆的水聲。”
話音剛落,沉悶的水聲好似從地下竄出一般,聲音從悶響到清澈,程普望向上遊,旋即見到了令他駭然的場麵。
滔天洪水裹著著泥濘、木頭以及數不儘的雜物,巨浪拍打著兩岸,渾濁又濺出雪白,好似咆哮的數十頭巨獸,爭先恐後地向下遊衝來。
首當其衝的那些輜重兵,頓時見了鬼似的奪路而逃,往兩岸逃去。
然而道口有限,又被輜重阻攔,過不了多少人。
慌不擇路的人,盲目地朝著下遊奔命。
河道中的馱馬也感受到了這天地之威,止不住地嘶鳴,韁繩一鬆,便本能地朝下遊逃竄。
下一瞬,滔天巨浪已經從眼前席卷而過,程普甚至感受到了巨浪攜帶的水汽撲麵而來。
原本乾涸的河道,已變成一條滾滾河流,宛若汛期已至。
程普、韓當與陳武皆木然地看著水流。
程普很想開口,然而喉嚨卻被什麼東西扼住了一般,難以啟齒。
最終還是陳武率先道出了事情的嚴重性,“程將軍,韓將軍,我們的半數輜重,皆被大水衝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