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巡與徐庶騎著馬,挪騰到了官道邊沿,讓道與車兵,然後看著他們忙碌。
這官道也不是很寬,通常隻能容納兩車會行,算上雜草叢生的邊沿,能塞下三輛。
不過斜向上拋射的話,可多排並行。
兩人從旁觀摩,在楊亮指揮下,足足排了五排,十五輛偏廂車。
楊亮跑至諸葛巡跟前。
“主君,十五架強弩已準備完畢,是否即刻進攻。”
徐庶從旁提醒,“府君,真的選擇在此地開戰,而不回援比陽縣嗎?”
若就此退去,郭嘉軍也不好追擊,拒馬陣隔絕了諸葛巡,同時也隔絕了郭嘉軍。
諸葛巡望向北麵,作最後的思忖,不過隻過數息,他便再度開口。
“元直,阿亮,我諸葛巡曆來不好鬥,隻不過這次郭嘉乾的事,著實天怒人怨,巡要替流離失所的南陽百姓出口惡氣。”
諸葛巡望著敵陣振振有詞,隨後收回目光,“再者,如今即便趕回去,也要天黑了,這仗,就打了吧!”
諸葛巡的聲音擲地有聲,楊亮為之振奮,猛一拱手,便抽韁而走,還未趕到前陣,便用有些癲狂的聲音呼喝:“發射!全給老子發射!”
操作大黃強弩的的部曲領命,當即手腳麻利地絞動弓弦,放矢,隨後也不再等待新的命令,就緒以後便直接扣動扳機。
“嗡嗡嗡!”
一陣弦顫傳出,諸葛巡隻見十數道箭影先後飛掠而出,前後相差不過數息,這是部曲們手法極端嫻熟的表現。
一波箭矢射出,部曲們甚至無人關心有無射中,而是手腳麻利地準備第二發。
諸葛巡視線追著箭矢,直至它們沒入曹軍陣中。
具體什麼情況,諸葛巡看不清,隻覺得曹軍陣中出現一陣騷亂。
但實際上,曹陣之中的變故,遠比諸葛巡想象的慘烈。
首發十五箭,命喪十人出頭,主要是第一排強弩,既是直射,又能瞄準,一箭往往能射殺兩三人。
而後方拋射的強弩箭矢基本從天而降,直接射入陣中,命中率雖低,但這種從天而降的攻擊,充滿著隨機性與未知性。
中箭者被生生釘死在地上,肢體扭曲,血肉模糊,其震懾力遠遠超過實際殺傷力。
郭嘉退出前陣後,便橫生變故,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第二波強矢已侵襲而至。
前陣叫喊連天,呼喝著救命,而陣中兵士經過短暫的震懾,隨後化作驚慌,繼而變成恐懼。
他們本就不是什麼強訓出來的軍營精銳,不過是臨時拚湊的豪族私兵,根本沒有紀律性保證。
而且大黃強弩這種進攻方式,他們也是頭一遭見,這才是最唬人的,因為超出了理解。
等第三波,第四波的箭矢傾瀉而來時,曹軍本就脆弱動搖的心理防線終至崩潰,官道旁的兵直接躍入農田。
也不顧是水田還是旱田,也不管種的是什麼,當即慌不擇路,踐踏而過。
這口子一開,頓時有不少人跟隨效仿。
郭嘉臉露慍色,當即抽劍而出,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壯了壯膽,喝道:“臨陣退縮者,斬!”
郭嘉曆來以謀見長,跟隨曹操左右,卻沒有統兵經驗,更不具備臨陣指揮的能力。
戰陣一亂,彆說指揮,自己心中都慌亂不止,他那不大不小的一聲呼喝,傳入哀嚎驚慌不斷的亂陣中,如一顆細沙丟入泥塘,沒有絲毫波瀾。
直到郭嘉身側的曹操宿衛頭領實在看不下去,當即引馬上前,揮刀斬殺一名逃兵,將刀一橫,聲如洪鐘大喝一聲:“敢臨陣退縮者,有如此人!”
話音剛落,一支強弩從天而降,徑直貫穿其胸膛,且威勢不減,矢鋒越過身體,直直插入馬背。
戰馬受驚,發癲似地奔向前方,朝著前陣衝撞而去,如此詭異的動作,似乎想要將背後是箭矢甩落。
而伴隨戰馬發癲般躍動的,是仰麵插在馬背上的宿衛頭領,巨矢穿心,當場斃命,隻留四肢無力地擺蕩著。
如此觸目驚心,發生在郭嘉麵前,跟隨曹操作戰多年,郭嘉也能稱得上久經行伍,至少屍橫遍野的場麵,他是見過不少的。
也是見得多了,對生命愈發漠視,所以獻上決堤這等斷絕民生的計策時,郭嘉也心無波瀾。
但親眼目睹這種場麵,目睹鮮活的生命被奪走,目睹兵士與戰馬皆為了活命而奔逃,郭嘉那顆淡漠的心,開始有了異樣的感受。
戰爭,不是他精心布置一番就可以輕易取勝的。
宿衛頭領乃是曹操親挑,作為許褚副手,他頗有勇武,對練之中,可製十人。
然而就是這麼一位可在戰場上橫掃敵陣的武夫,卻被瞬息間奪走了性命,什麼都沒做。
郭嘉第一次開始對自己的計謀產生了懷疑,也因宿衛頭領的死,開始有些慌了。
“噌!”
又一根箭矢直直插在郭嘉跟前,驚得戰馬後退幾步。
“郭祭酒,我軍軍心已潰,不可再戰,敵軍正在拆解拒馬,遲則生變!”另外一位宿衛提醒道。
宿衛也是無奈,郭嘉在曹軍大帳之中,是何等的瀟灑倜儻,談笑間決勝千裡之外,說的就是他。
一出出奇謀,一樁樁勝仗,他們這些跟隨曹操身旁的宿衛,可都是見證者,所以他們對郭嘉也尤為尊崇。
然而今日郭嘉的表現,卻讓他們想到了另一句話。
百無一用是文生。
專門用來描述那些拋棄了傳統的君子六藝,隻靠攻讀經典與尋章摘句且自視甚高的人。
郭嘉回神,驚答:“好,傳令,回軍舞陰!”
此時,郭嘉已彆無選擇。
若是能重來,他絕不出城,絕不親領兵士。
曹軍撤退的軍令傳至後軍,後軍徐徐調轉方向,準備回師,而拒馬另一側,大黃強弩還在持續發射,已不下十輪,操縱者都換到第三波了。
絞開強弩之弦,可是極度吃力的,一個力壯之人,五發幾乎就是極限了。
而偏廂車前,部曲正在賣力地搬的搬,拆的拆,慢慢騰出道路。
諸葛巡指著遠處曹軍陣中,對徐庶笑道:“元直,你看這箭,像不像天降正義?”
徐庶眼睛微眯,眸光深邃。
“府君形容得倒是貼切,庶這回知道,文長為何能屢立戰功了。”徐庶說著,想起了魏延了光速升遷之路,同時也想起了比陽縣的防護。
不過十五架大黃強弩而已,卻已將曹軍擊得潰敗,徐晃,未必能奈何比陽縣。
大約射出十三四輪,曹軍已成後撤之勢徐徐遠去,拒馬也被扒開一道口子。
楊亮數聲令下,中間一列偏廂車當即穿過拒馬通道,兩側則不動,於是一道前後貫通的通道露了出來。
楊亮親率騎兵通過,追殺曹軍而去。
“傳令告訴楊亮,窮寇莫追,確認曹軍真正撤走即可。”諸葛巡下令。
身旁一名部曲當即策馬追上。
“難以置信,竟勝得如此輕易。”徐庶還沒反應過來。
諸葛巡笑笑,“元直,區區十五架,切莫大驚小怪,巡敢放言,日後與曹軍決戰,可有千矢齊發之場麵。”
徐庶順著諸葛巡的話想象,心頭感慨萬千。
千矢齊發,過去他與諸葛亮他們一起推演的戰陣,陣法,似乎都變得毫無意義。
徐庶有些語塞,又說了一句,“難以置信。”
上一句是感慨大黃強弩的威力,這一句,是感慨往後戰爭的形勢,或許要變了。
諸葛巡不知道徐庶此時想法,不然高低整一句: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