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泠最近作業多,都自習到晚上十點以後回來,頭昏腦漲地轉鑰匙。
手下有些澀,轉不動,然後她用了狠勁一轉,鑰匙居然斷在裡麵,就剩一截柄。
施泠看了眼手心的鑰匙柄,給Reception打電話。
Reception沒人接,八成是下班了。
她找了半天學校的緊急電話。
總算把事情描述清楚了。
那邊回答說現在下班了,如果明天正常給她換鎖可以直接走正常的Maintenance,如果現在要專門為她來一趟,要100磅加班費。
施泠皺著眉,說再考慮一下。
她敲了方澤門,方澤跟Tina一起出來的,看了看她手心的鑰匙柄。
兩人一起笑了一會兒。
施泠問他有沒有解決辦法。
方澤出了個餿主意,“要不直接暴力把門踹開,反正他明天要給你換鎖,算reception的。”
施泠一聽就覺得極不可行,但又不願意花這個冤枉錢。
她想了想,“要不算了,我隨便出去找個青旅住一晚。”
方澤趴在鑰匙眼兒上看了看,“要不我找個鉗子或者鑷子什麼的試試?”
說完他就去拍趙永斌的門,倆人去廚房和這層樓的工具間找了一番,也沒有趁手的工具。
方澤還在嘀咕他的損招,“要我說直接踹開就好了。”
趙永斌嘖了一聲,“咁暴力(這麼暴力)?”
方澤得意洋洋,“我不漏喺哏(我不是一向這樣)?”
趙永斌看了眼施泠,施泠低著頭翻手機,看起來在Booking上找酒店。
“施泠,彆找了。我那裡有張床。”
他剛說完就被方澤壞笑著拍了肩,“喂你什麼意思啊,我那裡也有張床啊。”
“不是,”趙永斌瞪他一眼,“我那裡有張折疊床,是我friend過來時候買的。”
趙永斌不止跟他們玩的好,還跟幾個香港人玩得好,有幾次他有朋友在其他學校來玩,好像確實借他這住過一晚。
他進屋剛把折疊床拿回來,203的大門就開了。
池騁也不知道去哪兒了,現在才回來,看他們四個人圍在施泠門口的走廊上,他衝幾人隨意點了個頭,一點都不好奇地往自己房間走。
方澤叫住他,“喂池哥,施姐姐的鑰匙拗斷在裡麵,reception說過來要收費,你今晚收留她啊?”
趙永斌和Tina現在都知道他們倆的恩怨,聽方澤這話明顯就是火上澆油地調侃他們。
池騁麵不改色地開了門,一眼都不多看。
“Reception收多少我收多少。”
說完他就關了門。
施泠聽得更煩,不願意在這多待,跟趙永斌說了謝謝,“還是不麻煩你們了,我出去將就一晚。”
方澤趕緊攔她,“施泠,我就開玩笑啦。那個平時Tina都睡我這,今天我去她房間睡好啦,你睡我房間。”
方澤看了眼Tina,Tina笑起來,“OK啊,每次叫你過來睡你都懶得拿東西,今天正好。”
方澤進去拿了毛巾牙刷就出來了,跟Tina牽著手往外走。
方澤跟施泠說,“安啦,彆跟我客氣。”
總好過施泠現在摸黑出去住,施泠點頭,“謝了。”
到施泠睡覺前,出來燒了兩次水,池騁房間一直沒有動靜。
大概是真不關心她到底有沒有地方住了。
兩人越恨不得無視對方,越是碰到一起。
施泠那天借用了方澤的被子,她不好意思,就主動拆了他的被套說替他洗了。
她抽了時間把被套丟到洗衣房,平時都是手洗為主,既然都去一趟了施泠乾脆把這幾天的衣服也一起丟過去。
洗衣房離宿舍還有些距離,大約有四五台洗衣機可以用。
施泠再去拿衣服時候,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洗完的衣服比原本重不少,被套加上她自己的厚衣服,施泠拎的洗衣筐沉得要命,她試著顛了顛,勉強拎得動。
剛要轉身出洗衣房的門,池騁就進來了。
池騁看見她,就愣了一下,當做沒看見一樣,徑直走到旁邊的洗衣機旁,把毛衣袖子挽了挽,彎著腰開始撈衣服。
幾天沒留意,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戴了個皮質手鏈,晃晃蕩蕩掛在手腕上。
他穿毛衣永遠不好好穿,彎腰時候又露出來一截後腰,還能看見CK內褲的邊。
施泠拎著洗衣筐就出了門。
回宿舍的路還是一段上坡,她起初還拎著,很快就拎不住了,托著底開始抱著筐走。
看池騁後麵來的,他衣服少,洗衣筐單手拎著還在晃蕩,輕輕鬆鬆從她對麵的路上走過去了。
施泠餘光一直看著他,不留神時候洗衣筐被路燈掛了一下,整個掉在地上。
最上麵幾件衣服都已經掉出來了,落在旁邊草地上。
最近下雨多,草地上都是濕漉漉的模樣,施泠看著就頭疼。
池騁聽見聲音回頭瞥了一眼,若無其事地繼續越走越遠。
毫無幫忙的意思。
施泠咬著牙把衣服撿起來,又送回洗衣房重新丟進洗衣機裡。
後來分了兩趟把衣服抱回去,總算沒有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
施泠跟池騁現在的氛圍,比原本劍拔弩張的時候更讓人難受。
雙方都當對方不存在,要多避諱就有多避諱。
方澤還不怕事大,他們前段時間的簽證批下來了,因為就在倫敦,沒有選擇post,就自己去簽證中心拿。
趙永斌這回不跟他們蹚渾水了,反正他也不用簽證。
方澤叫了池騁又叫了施泠一起去拿,說幾個人當時都是一起辦的。
池騁雖然避著嫌,總不至於連這都不敢去,顯得自己真的被綠了一樣。
走在路上,方澤跟Tina一路摟摟抱抱地走,池騁和施泠就始終跟陌生人一樣跟在後麵,互相保持了兩三米間隔。
從使館拿完簽證,方澤提了去唐人街轉轉,池騁和施泠倒是默契,異口同聲回絕了,說完兩人就尷尬地扭了頭。
方澤舉手投降,“臥槽我真服了你們。那走吧下次吧。”
幾人轉頭下了地鐵。
倫敦的地鐵過了一百五十年的曆史,說是古老又發達,但到了冬夏尤其顯示出來弊病。
沒有散熱和通風裝置,大家穿著呢子大衣下去,悶熱得不停淌汗。
池騁旁邊空了個位置,讓Tina坐下去,方澤走過來站在Tina前麵講話,池騁就走邊上一點,靠著不開的那邊地鐵門站著。
他已經把外套脫下來掛著手臂上了,裡麵露出來的寬鬆的破洞衛衣,施泠不能懂他都到這個季節了還要堅持露一截腳踝,不知道露給誰看。
池騁一邊對著地鐵門倒映出來的人影,撥弄自己頭發。
沒過幾站,地鐵就慢慢在半路停下來了,說是臨時停車。
倫敦地鐵這樣的事情三天兩頭發生,幾人沒當回事,方澤還彎腰親了口Tina。
很快地鐵重新開了,廣播裡播了一串英語,大意是說到了下一站請所有乘客都下車,火車故障。
方澤沒留意聽,施泠聽力一貫不好,她聽了兩遍大概覺得是這麼個意思,下意識去看池騁。
池騁低頭拍方澤,“冇kiss啦,車唆咗。(彆親了,車壞了)”
他以前跟施泠在一起時候,多照顧她,在她麵前基本不講粵語,現在他用粵語跟方澤說,人群亂哄哄的,施泠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麼。
人群慢慢開始有點不安,不少坐著的人站起來,往車門移動。
她努力聽辨一下,大家討論的確實也是下一站必須下車的意思。
施泠跟著往車門走。
等地鐵停下來,大家下來看了一眼都變了臉色。
前麵有節車廂居然冒煙了。
前麵幾節車廂的人顯然是早知道了,出了地鐵門就瘋狂往出口擠,幾個出口人滿為患。
施泠一時有些發懵,聽見旁邊有人嘴裡說著“ISIS”才明白過來,大家是怕這不止是一次簡單的列車故障,而是惡意的恐襲。
可能會有爆炸之類的事故。
如今臨近聖誕節,ISIS早給倫敦發過預警襲擊的海報,雖然ISIS以空襲為主,還是免不了大家猜測惡意事件的心。
再說倫敦往年就挺多,地鐵爆炸,路上潑硫酸之類人心惶惶的事情。
他們出來的晚,被人群擠得幾乎要掉下去。
倫敦地鐵一直是裸奔的,極有可能被直接擠掉地鐵軌道上去。
地鐵工作人員在喊保持秩序也沒用。
任何再守禮的國度,在事故麵前都是恐懼慌亂的。
好在他們幾人離得不遠,方澤摟著Tina,他們擠到樓梯口在往上走。
方澤一路安慰Tina,“彆慌啦,倫敦地鐵整天故障,就是個小意外。”
Tina語氣裡都是哭腔,“肯定是那些人怕我們知道,不告訴我們。我們能出的去嗎?會不會炸死?”
池騁沉著臉,語氣不滿,“彆他媽亂說。”
方澤頂他一句,“她都這麼怕了你彆嚇她。”
方澤說完想起來施泠,一邊往上擠一邊回頭看她,“施泠呢?”
施泠在他們後兩節階梯,費勁地伸了手,“這裡,彆管我。”
她剛說完就被後麵的人擠了一下,幾乎站不穩要摔下去。
她被不知道誰拽了一下胳膊,才勉強站穩。
如果這一下倒下去,照人群這個擁擠程度,搞不好就能變成踩踏事故。
施泠鬆了口氣,愈發抓緊旁邊的手扶欄杆。
施泠心神未定,下意識又抬眼看前麵的池騁。
他的背影在一群蜂擁的外國人裡都格外挑眼,他旁邊有個地中海男的站不穩擠到他,他偏著頭皺了皺眉,劉海蓋得側臉,絲毫顯示不出來彆人那樣的倉皇狼狽之態。
池騁就走得心無旁騖,把後麵的一切拋之腦後,哪怕她剛才險些摔下去,他也從頭到尾沒看過她一眼。
施泠沒來由一陣心酸。
驀然想起來徐一廷上次說的故事,或許倫敦地鐵,不是教人相信愛情,是教人認清愛情。
在這樣生死攸關時候,他仍對她無動於衷完全不見一點兒關心。
她遠比其他女生鎮定自若,現在這會兒卻有一絲後知後覺的懼意,倘若兩人就這樣遇到患難意外,早先那些刻意繃著,磨他性子的想法就未免顯得太可笑了些。
眼前遞了隻手在施泠麵前,施泠往上看,原來是她已經擠到他們後麵,Tina伸了手拉她,怕幾人走散。
池騁至始至終不曾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