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被擄走了。
包括那個流落至曲平的阿微。
小木回神,匆匆擱下了送來的飯食,轉身往回走。走至簾後,他又偷偷瞄了一眼。
還是不太像的。
他實在記不清阿微的相貌了。
脆黃的芝麻餅冒著熱氣,乍一碰還很燙手。隻不過其中一麵被烤焦了,吃起來硬得硌牙。
“你嘗嘗。”
鬱微本也不是太挑嘴的人,她掰了一塊沒焦的芝麻餅遞過去。
姚辛知沒接這餅,而是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我們不宜在此處耽擱太久。”
年關已至,朝廷給連州的期限也就在這半月裡了。若是仍未妥善處理,隻怕到時連帶著鬱微都要被懲處。
鬱微端起碗喝了一口湯,又悠哉地吃完半塊餅,從容地抽出絹帕擦手,不緊不慢道:“知道了。”
她的思緒被窗外的風吹散了。
對於旁人而言五年好似一瞬,於曲平和鬱微而言,卻是日日夜夜難以逃離的噩夢。
那時的鬱微分明在入睡前還在想,天亮了該如何飽腹,卻不知她會連同許多百姓被青烈部捉去為奴。
薑關以北的草原總共有十三個部落。
青烈部是其中最凶悍強大的一個,並且擁有令人聞之膽寒的騎兵,所到之處儘被擄掠。
關押他們的囚牢中散發著死去蟲蟻的臭味,凍結的泥土沾染了血,誰也擦不乾淨。本就朽壞的木門吱呀作響,透過破爛的木圍欄,惡劣的風毫不留情地往人身上砸來。
她那時年紀小,身量也小,在這種擠著將近數百人的簡易囚牢中並不算占位置。
身旁都是些兵敗被俘的曲平軍中人,還有些是同她一般被擄來的尋常百姓。
她覺得冷,又不敢偎近身旁的任何人,隻能儘可能地往角落中退。身上的傷口還未愈合就被凍裂,每一次挪動都須得忍著劇烈的疼痛。
被擠到偏門之處,她聽到身後的鎖鏈巨響一聲之後,有人來開了門,瞧也不瞧地直接揪住一個哭鬨不止的孩童扔了出去。
再然後,那孩子的哭聲止了,呼吸也停了。
她在那一刻見識了青烈部的殘忍嗜殺,卻隻是將自己的牙關咬得更緊。
衣衫結了冰,挨著肌膚的刺痛感至今被她記得清晰。
聽守衛在飲酒時談及,青烈部捉他們,隻是為了把曲平主帥江奉理的軍隊引出刺風山。
可是沒有。
江奉理沒有這麼做。
夜深時,青烈人都睡下了,她身旁的中年男人才敢用袖子拭淚,崩潰而泣:“江將軍為什麼還不來,他怎麼不救我們啊……”
烈風乾冷徹骨,草垛卻因為浸潤了血水而變得潮濕。
那時尚未及笄的鬱微倚靠在堅硬的木樁上,歪著腦袋聽他哭訴,麵容平靜得仿佛接受了一切,又像是在思索什麼。
棉絮般的雪從破舊的木隙落入,在鬱微的腳邊積成一片,像空明的月光。
她眼皮很痛,喉嚨也很乾,想要開口卻發現根本不能出聲。
鬱微抬頭看向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不知自己此刻正在何處。
她不奢望會有人來救自己。
唯有自救。
從回憶中醒了神。
鬱微定定然地繼續飲湯,平靜的目光落在窗外那場大雪上。
飲罷,她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塵灰,從袖袋中取了銀子擱在桌案上。她刻意多留了些銀錢,畢竟當年流落至此時,曾受過店家一飯之恩。
雪撲麵而來,兜頭落了人一身。
因為姚辛知有要務在身,隻能暫時和鬱微分道而行。
鬱微隨手戴上了帷帽,整個麵容都隱於其中,然後接過了姚辛知遞過來的劍,繼續往前走。
興許是天快黑的緣故,街巷中人漸少。
身後傳來了細碎的簌簌聲,細微到幾乎被漫天的風聲遮蓋過去。
鬱微沒回頭,但步子放慢了一些。
這聲音已經尾隨一路了。
在剛到曲平城時,此人扮成了賣炭的攤販,一路挑著擔子緊跟鬱微。
如此拙劣的偽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