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於春啊。
京都的春天,似乎同往年一樣,老百姓為生計奔波,官員為前途命運奔走,孩子都在努力長大,老人都在悄悄變老,似乎一切,都日日月月年年歲歲的相似。
可站在雲端的人知道,這樣的祥和是大家臆想出來的假象,波雲詭譎已經在路上,分秒必到。
太醫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十五個有孕的嬪妃,就是走兩步路,或者蹲個茅廁的事情,就接二連三地落了五個胎,身下一團血糊糊的,流血不止,等大夫到了,孩子已經化成血水了。
後宮嬪妃們完全束手無措,聽到孩子沒了,一個個傷心難過的嚎啕大哭,眼淚恨不得將床單泡濕,悲痛欲絕的哭聲就傳到了祁後耳朵裡。
祁後反倒覺得這是好事。
“沒見著孩子,哭幾頓也就好了,就怕見著了孩子,有感情了,孩子又留不住了,那才真是的悲痛欲絕,一輩子的絕望!”祁後苦笑。
她就是局中人,個中心酸痛苦,沒人比她更有體會。
“有幾個聽說哭的眼睛都視物模糊了,連皇上那邊都驚動了。”喜嬤嬤說:“如今那孩子不過是一塊肉,有的剛把出來,就真的有那麼哀痛?”
還是說她沒懷過孩子,體會不到。
祁後心裡跟明鏡似的,“到底是哭孩子,還是哭自己的榮華富貴,估計也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喜嬤嬤恍然大悟。
這高牆深宮之中,哪來那麼多的深情。
想生孩子不過是穩固自己的地位,晉升自己的位置,給自己生個能傍身不用深閨寂寞的依仗和玩具罷了。
剩下的十個有身孕的嬪妃了,個個心驚膽戰,彆說走路了做劇烈運動了,就是站都不敢站久了。
除了必要的一定要起床拉撒外,其他一切都在床上進行。
不是在床上躺著,就是在去床上躺著的路上。
二十個有孕的,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就隻剩下十個了。
難過奔潰的還有璋和帝。
養心殿裡的擺件估計都在這一次砸完了。
尹公公在外頭掰著手指頭算,“一二三……”
“乾爹,你在數啥呢?”如意湊過去問。
尹公公又掰了個手指頭:“我這十個數完了,吉祥你給記著,我重新開始數了。”
“乾爹放心,兒子記著呢。”吉祥回答。
尹公公又開始數:“十一、十二、十三……”
直到裡頭哐當哐當砸東西的聲音消失,尹公公加上吉祥記的二十,他知道要換多少東西了。
“一共二十六件,讓人去宮中取二十六件東西來,全部擺上。”尹公公吩咐吉祥和如意。
兩兄弟歡歡喜喜地去了。
裡頭砸東西的聲音沒了,就聽到璋和帝氣急敗壞的聲音:“滾進來。”
尹公公連滾帶爬地進了養心殿,地上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到處都是尖銳的瓷片,尹公公邊找好落腳的地方,邊誠惶誠恐地請安:“皇上。”
“那五位嬪妃,是由太醫院的誰認領問診的?給朕拿來。”
這是要問責了。
尹公公不敢怠慢:“是太醫院的王采和李響。”
太醫院人心惶惶,五個突然落胎的嬪妃,歸兩個太醫負責,其中一個年紀四十來歲,一個二十多,正是年富力強前途無量的時候,偏偏遭遇人生滑鐵盧。
“怎麼辦,怎麼辦啊。”其中一個年輕的膽子小的,從嬪妃那裡回來,整個人就跟死了一樣,臉色慘白,嘴裡呢喃來呢喃去,隻有兩句話。
怎麼辦,怎麼辦啊!
旁邊是個膽子大的,年紀大的王采,“昨日我們去,那幾位娘娘都還好好的,她們突然落胎,毫無症狀,這跟我們沒有關係吧。皇上不會不講情麵的,是不是?”
沒人回答他是還是不是。
因為那是璋和帝的心思,沒人敢猜。
“他會殺了我們的,他會殺了我們的。”李響那個換了句話說,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聽得人耳朵都起繭了。
“這是不可抗力的,皇上他仁慈博愛,應該不會為了這種事情而真的要人的腦袋吧。”其中一個太醫說道。
“我也覺得不可能,這畢竟不是我們的錯。”另外一個太醫也接話道。
整個太醫院都在附和。
這不是兩個太醫的事情,這是整個太醫院的太醫的事情,畢竟今天他們兩個能碰到這種莫名其妙地落了胎的嬪妃,誰能保證,他們手裡的那些嬪妃,不會突然落了胎呢?
啊?
呸呸呸呸!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
他們不是為了彆人,而是為了自己。
“李響,王采,快出來。”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怒吼,這名字赫然是負責今天落胎妃子的兩個太醫。
李響連站都站不起來,直接打哆嗦,王采還好些,雖然踉蹌了兩下,好歹站起來了。
“李響,王采,快出來。”又是一聲怒喝,這次比剛才那次還要凶狠。
王采自己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李響則是被兩個太醫架著出去的,等看到外頭的陣容,李響直接嚇暈了過去。
就見璋和帝滿臉怒容地站在對麵,身裡拿著黑漆漆的廷杖,正麵容威嚴地看著對麵的人。
“是你們二人負責的?”
王采跪地,嘴唇哆嗦:“回,回皇上的話,是微,微臣。”
李響被人一桶冷水潑醒了,醒了之後就打哆嗦,也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怕的,“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璋和帝不理會他們,直接揮了揮手,扭頭就走了。
尹公公一路小跑跟上,幾個羽林軍上前,將王采和李響壓住,廷杖一夾,將人一翻,翻過來之後,廷杖就劈裡啪啦地打在二人的腰上、臀上、大腿上。
“啪、啪、啪……”
不過挨了五杖,兩個人就一聲不吭了,倒不是有多堅強,而是已經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