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是要讓朱南羨獨自回宮去換蘇晉的命?
稱病是為了讓晉安帝換命以後,理所當然地病逝?
“老子砍了你這個王八蛋!”
茅作?峰饒是隻餘一隻胳膊,也再把持不住,腰間的刀給了朱南羨,轉首便去拔左謙的佩劍,雙目通紅,簡直要咬碎了牙。
朱南羨的聲音卻是冷靜的:“若朕不回?去呢?”
“陛下知道的,”周萍的聲音細如蚊呐,“時雨在他們手上。”
微頓了一下,又說,“四殿下還額外交代了一句——請陛下記得蘇時雨的身份。”
是了,他縱是可以伏兵,可以詐敵,但他千防萬防,防不住阿雨的身份——一句“身為女子躋身朝堂”便可令她被千刀萬剮,更莫提她與“相禍”的瓜葛。
何況,她就在他們手上,他如何敢冒風險拿她的命去賭?他離她太遠了,千萬裡之遙,比不過旁人伸手一刀。
“你——”朱南羨沉默片刻,“有什麼信物嗎?”
周萍點了一下頭,從懷裡取出九龍匕:“這是陛下贈給時雨的匕首,陛下知道的,這把匕首,她從不離身。”
其實也不是真地想討要信物。
隻不過還抱著一星希望罷了。
希望她還平安,希望——自己還有機會與她相守。
而當九龍匕上的遊蟒猙獰入眼,朱南羨的目色徹徹底底的頹敗下來。
他接過九龍匕,近乎歎息一般地笑了一聲,帶著一絲難過與悲切。
下一刻,卻啞聲開口:“你……為什麼要這麼待她?她哪裡對不起你麼?”
周萍怔了些許時候,才意識到朱南羨是在問自己,忙道:“稟陛下,臣從來沒想過要害時雨,這十年與她相交,皆出自真心,但……臣乃舉子出身,當年落榜後,走投無路,是得了十殿下相助,才得以入京師衙門任職。十殿下說了,日後隻要幫他辦些事就好,後來柳大人找到臣,不過是看些往來密函,臣以為沒什麼大不了,萬沒想到會害時雨如斯。臣原也不想,也仔細琢磨過能否救她,可她已經被幽禁,臣一來毫無把握,二來萬若被十殿下發現,臣這十年仕途豈不儘毀?於是隻好趁著四殿下與柳大人讓臣離京之際,前?來麵見陛下,還請陛下看在臣與時雨十年交情的份上,饒臣一命。”
“哦,所以你早受朱弈珩一乾人等驅使,卻不甘毀了這十年仕途,為虎作倀?你明明可以止損,卻貪戀功名?利祿,害了身邊故友?”
朱南羨的聲音冷寒徹骨:“你這樣的人,也配提與蘇時雨的十年交情?”
“她待人真誠,隻要交心的,堪稱‘絕不辜負’,當年不過一名?知事,為了晁清亦可豁出命去,她也與你交心,你呢?你就這麼待她?!”
周萍磕頭道:“陛下,臣知錯了,真地知錯了,陛下宅心仁厚,求陛下饒臣一命。”
“宅心仁厚?”朱南羨冷笑一聲,“既是入局之人,憑什麼乞求對手憐憫?”
“但朕不殺你。”他收了刀,遞還給茅作?峰,“因為朕怕臟了手裡的兵刃。”
然後負手高喝:“來人,把周萍拖下去,軍令處斬!”
兩名守在帳外的侍衛將周萍拖走了,營帳內又安靜下來。
先?時排兵布陣的沙盤還在,但轉瞬之間,風雲格局變幻。
茅作?峰道:“陛下,不如由末將與左將?軍領著十五萬大軍揮師進京,將?朱昱深與——”
話沒說完,卻見朱南羨搖了搖頭。
手裡的九龍匕遊蟒猙獰,似在掌中吐信,卻帶著溫軟的濕意,
像在乍暖還寒的春拿手心去接簷頭雨。
她身陷絕境,費儘心思讓覃照林將?京師的消息帶給他,是想讓他轉行向南,調兵入京嗎?
可是他,怎麼可能扔下她不管?
朱南羨伸手撫上心口,那裡藏著一枚玉。
一枚鏤著“雨”字的玉佩。
他上戰場,上朝堂,主持政務,與外敵廝殺,都小心珍藏,也是從不離身。
伸手探入襟領,將?玉取出。
玉佩上,纏著一匝一匝紅線,這是他被幽禁東宮時,一下一下繞上去的,他那時也在絕境,這曾是他唯一的希望。
紅線千匝,如她一身緋袍彈劾奸佞於朝堂,也如她一襲嫁衣,與自己說要等著他歸來一輩子再也不分開。
這抹明豔朱色,早就在他心裡催開一簇烈火,要焚儘他一生一世了。
朱南羨沉默地轉身,又回?到案前?坐下,將?匕首擱在案上,然後自脖間猛地一拽,扯斷了玉佩上紅繩。
他輕輕將?這枚鏤著“雨”字的玉佩放在匕首旁邊,啞聲開口:“朕……今日就回?京。”
作者有話要說:默念三遍看文口訣,穩住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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