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父親為什麼這麼做?
南星微微蹙眉,恍惚回想起合宮夜宴那晚座下大臣們微妙的表情。
其實當時那種情況,皇帝若是真想拒了這門婚事,還是能找出理由的。
但他卻答應了。
現在想想,大概是因為皇帝本來就準備答應。
他的無奈,他的為難,都是聯合父親上演的一場戲。
皇帝先是假意撮合她和皇子,引誘傅輕宴當場打明牌,再將她“順理成章”地嫁過去。
從那時開始,她就已經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最可笑的是,父親竟然也是幫凶。
他們利用傅輕宴對她的信任,讓她充當媒介,在重要戰事上給他傳遞足以致命的錯誤信息……
到時,風光無兩的恭宣王便會徹底隕落。
想明白這一點,南星終於理解了靈淵道祖的意思。
如果不是有上帝視角,她不可能知道父親在利用她,或許她還會感激父親托人傳消息過來。
而當她滿心歡喜將情報告訴傅輕宴的時候,也就是他走向死亡的時刻。
思忖間,房門輕響。
結束應酬的傅輕宴走了進來。
聽到他的腳步聲,南星收回思緒。
“人都走了嗎?”
“嗯,回的差不多了。”
傅輕宴坐在床榻邊,拿起秤杆準備挑開蓋頭。
“一直蓋著這個悶不悶?我幫你拿下來……”
“等一下。”南星按住傅輕宴的手。
“怎麼了?”
“我……”
“不會是害羞了吧?”傅輕宴輕笑,“咱們都認識多久了,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
南星欲言又止。
是啊。
他們認識這麼久了。
從兩小無猜的兒時到現在……
可他最後從她這裡得到的,卻是令他致命的謊言。
南星自嘲地勾了勾唇,按下他的手道“父親傳信過來,說高彥要帶兵奇襲今北場……”
傅輕宴一愣,“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
南星隻道“戰事緊急,你心裡要有數。”
話落,房間陷入一陣沉寂。
傅輕宴大概也知道她是好意。
隔了半晌,還是道“明日我與人商議一下此事。”
話音剛落,耳邊便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那人氣喘籲籲道“王爺不好了,高彥起兵了……”
南星隻聽傅輕宴說了一句“我去去就回”,便起身離開房間。
直到腳步聲漸遠,南星摘下紅蓋頭。
她目光清冷,表情平靜。
然而細看就會發現,抓著裙擺的手在微微發抖。
剛才她之所以不讓傅輕宴摘下她的蓋頭,就是不想看到他那雙充滿期待的目光。
因為她怕看了就不忍心說出後麵那句話。
南星深呼吸,將杯子裡的冷茶一飲而儘。
她告訴傅輕宴那個錯誤情報,不為彆的,就為快點離開這個虛幻之地。
靈淵道祖說得沒錯。
她資質過人,隻是第二次入夢就能保持理智。
如果換做彆人,必定會無休止地嘗試改變結局,最後再以相同的悲劇收場。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她要做的是儘快回到現世改變命運,而不是在虛幻中一直沉溺。
所以,她必須邁出這一步。
……
數日後,前線果然傳來恭宣王陣亡的消息。
南星知道,傅輕宴信了她的話。
她來到布滿白綾的靈堂,輕輕跪伏在棺槨旁,伸手觸摸傅輕宴冰冷的臉龐。
哪怕是夢,這樣的視覺衝擊也讓她心口發痛。
就在她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那股熟悉的力量再次襲來。
她被巨力拖拽出夢境,回到虛無的空間。
靈淵道祖仍是站在她麵前,冷聲問“這次看清了?”
南星掙紮著爬起來,“看清又如何,看不清又如何,我說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冥頑不靈。”靈淵道祖輕歎著搖了搖頭,“溯月讓你看到前世今生,就是在提醒你不要重蹈覆轍,你為何裝聾作啞?”
“因為我愛他。”南星聲音清冽,沒有半分遲疑。
事實上,她脫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這隻是你的錯覺。”靈淵道祖冷笑,“修行之人不講情愛,你隻是習慣了他對你的好,習慣了現世的虛名。”
“是不是錯覺我自己心裡清楚。”南星不給靈淵道祖任何反駁的機會,“您說修行之人不講情愛,我偏偏覺得人活著本就是一場修行,不隻是我們,天下蒼生都在修行,隻是修的不同罷了。”
南星深呼吸。
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已經不是在爭取愛情,而是在爭取“自由”。
一種可以左右自己命運的“自由”。
見南星死活不從,靈淵道祖也不再勸說,隻問“你知不知道,一個人連續三次入夢會發生什麼?”
南星抿唇不語。
“連續三次入夢,你現世的記憶會被封印,沒法再像上次一樣耍小聰明提前脫出,你會越來越分不清虛實,到最後,徹底和夢境融為一體。”
“那又如何?”南星表情決絕,“就算我把夢境當做現實,等時間一到,還是會回到這裡。”
“即使是幾百年,幾千年?”靈淵道祖大手一揮,遠處氤氳出一團光霧,“這一世你一心修真,壽數不可計,你去了那裡,又沒有現世記憶,至少呆上幾百年,這樣也沒關係嗎?”
南星微怔。
幾百年?
這一世的她活了那麼久嗎?
靈淵道祖看出南星眼中的遲疑,繼續道“在這幾百年裡,你會擁有新的家人,新的朋友,他們帶給你的記憶會比這裡更加深刻,就算有朝一日回來,也不會在意這裡的人和事了。”
南星承認她有一瞬間的動搖。
但想到摒塵臨走前對她的囑托,還是義無反顧道“我不怕。”
師父說過,她和傅輕宴身上的氣運線是被人連在一起的。
或許那人也是心疼他們生生世世無法相守,才會用這樣的方式給她一次自救的機會。
既然如此,她怎麼可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