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沒有了,紅繩沒有了,鏡子不說話,唯一證明他們曾經還有聯係的唯有手裡金色的戒指,套在左手無名指上。
據說是人類相守一生的約定。
伸直手臂,張開五指,在室內燈光下仿佛金圈周圍都模糊出了同色的光暈,阿遙看著戒指,突然有一點感傷。
“阿散怎麼還不來找我啊。”良久他又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他一定是很忙,才剛剛成神呢,肯定會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啊,而且跨越世界屏障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阿散固執又執拗,還有點笨笨的,龍這麼聰明都沒想到解決的辦法,阿散肯定也暫時沒有頭緒。”
說了一大長串,阿遙才終於說服自己,他又變得高高興興起來:“既然阿散想不到辦法,那就讓龍繼續努力吧,首先就得避開中也和蘭堂他們,人類啊——”
他拖長了音,有一點煩惱又有一點被關心的竊喜:“人類,真是太煩人了。”
手垂下來,輕輕落在緞麵被褥上。他又在鏡子上一筆一劃寫下阿散的名字,這個動作似乎成了阿遙心情變化時的習慣,他每寫下一個字,還要怒罵一句。
第一遍寫下阿散的名字,罵道:“沒用的阿散!”
第二遍寫下阿散的名字,吐槽:“怎麼還不來找龍!”
沒有第三遍。
因為約定過寫下兩遍名字就已經是想念。
阿遙手指在鏡麵上摳了摳,他想著要不等一會再重新寫兩遍吧,卻見到此前那麼久那麼長的時間裡,從未有過回應的鏡子在此時散發了令龍顫栗的白光。
溫暖、奪目,又讓人落淚。
“——你說誰沒用?”
微微上調的語調,張揚又嘲諷的音色,卻不是從鏡子,而是從眼前的白光中傳來。
灼灼白光散去,臥室內逐漸恢複平常的光彩,然而在床邊空置的牆麵卻出現了一個朝思暮想的聲音,那一張魂牽夢縈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臉,那一張永恒無倫瑰麗的臉。
一股熱流堵住了喉嚨,阿遙張了張口,啞聲:“……阿散?”
“是我。”
他千萬千萬不能忘的人,他叫散兵,叫斯卡拉姆齊,叫阿散。
陪龍說過話,做過飯,掉過淚,流過血,有過浪漫約定,度過漫漫長夜,恍若一個美好的夢的人,就像流星一樣出現在了麵前。
他有且隻有這一顆星星。
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了下來。
本來還抱臂等著質問的少年,卻在麵對眼淚的一瞬間慌了心聲,他連忙把手放下來,無奈地走上前:“……你哭什麼啊?”
“哇——”
沒想到本來是默默地流淚,在散兵開口之後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你終於來找龍了!龍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散兵本來眼眶微紅,長袖下的手指微微顫抖,然而都在聽見這莫名其妙的指控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你一天都在想寫什麼啊?!”
“能不能想點有用的東西,彆想一些絕對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那你說,你為什麼讓我等了這麼久!”
“……咳,我這不是已經來了嗎。”
他是絕對不會告訴阿遙他磨了納西妲多長時間,須彌的學者又經曆了怎樣慘痛的壓迫,被一個新生的半神天天用“再不努力你就給我去死”的恐怖眼神盯著,才有了現在的定位成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阿遙從嚎啕大哭變為了抽泣,他的喉嚨還很乾澀,眼眶也濕漉漉的。
發泄了好一通之後,阿遙才慢騰騰地挪上去,他想去牽散兵的手,就像以往他們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指尖相觸,再十指交纏。
阿遙滿懷期待地將手往前,卻忽略了散兵眼中的一點遲疑和難堪,然而散兵最後還是伸出了手,在兩隻手即將交疊的那一刻——
撲了一個空。
“阿遙,我是借助夢的力量才跨越了世界。”
而夢是不會有實體的。
所以男朋友現在是變成了隻能看但摸不著的狀態?阿遙抿了抿嘴,非常不滿,他還想像以前一樣躺在阿散懷裡睡覺,靠在他頸窩,再在清晨時分輕輕親吻。
他的不滿顯然無法傳達給其他人。
臥室房門響了數次,急促又簡短,緊接著一雙手猛地推開房門,露出了驚慌焦急的中原中也和他身後的蘭堂。
被夜半隔壁哭聲驚醒的中原中也:“阿遙,大半夜的發生什麼了,你哭什麼!”
“男朋友。”
哭我的男朋友。
阿遙現在還隻能用簡單的詞彙表達自己的意思,他手指向散兵的方向,臉上還帶著哭過的痕跡,卻在此刻笑了起來,像一團輕盈甜美的雲彩,介紹著:“男朋友。”
把我的阿散介紹給你們。
然而中原中也的驚疑和茫然反而更深了,他看向阿遙手指的方向,那裡空無一人,隻有浮動的細小灰塵和空蕩蕩的牆壁。
嘴唇血色儘數退去,中原中也凝視著阿遙,沉默片刻後回答:“沒有人啊……”
頓了頓,聲音都帶上一分顫栗:“……是、是鬼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