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城,教令院。
白牆綠瓦的巨大建築簷角飛懸,內裡房間一層套著一層,貼著牆壁放置滿滿當當的書架,全提瓦特的智慧和知識全都彙集在此地。巨大的建築內一部分用作賢者們的辦公場地,一部分是學者們的圖書館。
無論是辦公還是看書都本該安靜。
然而此時辦公區域傳出幾聲吵鬨,而後迅速地沉寂了下去,與此同時幾名護衛架著麵色蒼白的少女從院內部的小路穿過,為首的男人還在罵罵咧咧:“哪來的黃毛丫頭有那麼大的膽子,還敢行刺賢者,是不是活膩了。”
腳步未停,這隊護衛一路走到安置在教令院最頂部的囚室內。囚室昏暗陰森,一陣冒著寒氣的陰風吹來,刮起囚室內樹根根須飄蕩。
少女被一把推進囚室內,踉踉蹌蹌地差點摔了一跤。身後一聲哢嚓聲響,護衛把囚室的門鎖上了。
“你就在裡麵呆著,直到大人們決定好怎麼處刑你吧!”
護衛離開,而少女收回了原本瑟瑟發抖的表情,她變得謹慎而沉著,警惕地退後了幾步,在心裡說:“納西妲,我已經想辦法進入教令院的最頂層了。”
隨後,在少女的腦海中冒出了另一個聲音:“做得很好,旅行者,你已經完成了計劃裡最困難的一步,接下來你試試在囚室裡呼喚我的名字,在距離淨善宮最近的地方應該可以感應到我的位置。”
——計劃的第一步,先把小吉祥草王的本體從淨善宮裡救出來。
須彌城依樹而建,巍峨翠綠的樹冠下各類功能房屋一層一層鱗次櫛比,最靠近樹冠的地方是草神的居所淨善宮,如今已變成囚禁小吉祥草王的牢房。在淨善宮正下方便是須彌城的至高建築教令院,也是最接近納西妲本體的建築。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神明知識灌注到人偶身體後,新神則宣告誕生。
如今沒有什麼比新神更重要的了,賢者們將全副心神和目光都放在了造神工廠之中,因此也沒有心思管一個偷摸溜進辦公區域的少女。
少女即是熒。
四處無人,熒在囚室裡到處走走,呼喚納西妲的名字,終於在靠近牆壁的一處角落裡得到了來自淨善宮小吉祥草王本體的回應。
“就是這裡了。”納西妲說,“我會回歸本體和你一起,旅行者,請你攻擊吧。”
代表草神神力的光在身上亮起,旅行者手持長劍,將全身的力量灌輸其中,揮劍而下。
哢嚓。
困住小吉祥草王長達百年的囚籠在這一刻迸發了無數裂紋,一聲牙酸的脆響之後,囚籠終於承受不住,如同被風吹滅的微弱燭火,閃爍幾次後嘭地化為了片片碎屑。
“納西妲!”
旅行者喊了一句,卻沒有聽見回音。然而話音剛落,教令院最高處的屋頂就轟然爆開,向來不見天日的陰森牢房在此刻透入了一束明亮的日光。
緊接著,恢複本體的小吉祥草王從破洞口緩緩降下。
白色束成單馬尾的長發,綠色頭飾和衣裙,她的長相和阿遙在世界樹底見到的草神大人彆無二致,卻少了一份成熟和看不透的哀傷。
納西妲落在旅行者麵前:“現在,我們去造神工廠找新神吧。”
她飛在最前麵,身後的熒卻落後一步。
“我有點後悔。”熒臉上閃過猶豫,“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之前就不該把阿遙卷進來。”
“是因為我們在海芭夏的夢裡看見的新神嗎?”
熒點了點頭。
海芭夏就像一個不知通往何處可能會帶來任何後果的媒介,帶來的結果有好有壞,阿遙通過她與阿散意識連通,納西妲看過她的記憶知曉了新神的存在。
新
神的人選出乎熒的預料,她艱難地開口:“新神他之前是愚人眾的執行官,叫散兵,他……是阿遙非常重要的人。”
重要到提到散兵時阿遙的眼裡就有光。
然而她現在卻挾裹著阿遙站在了散兵的對立麵。
“即使我知道我做的是正確的事,散兵與賢者博士同流合汙,將須彌民眾都當成了實驗品,但我還是覺得我對不起我的朋友。”
納西妲想了想,安慰她:“那等一切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去給阿遙好好道歉吧,散兵……我記下了,我會努力讓所有人都獲得一個好結局的。”
“嗯!”
——計劃的第二步,前往位於須彌城最底層的造神工廠,擊敗新神。
須彌城地下,淨琉璃工坊。
燈影搖晃,一陣輕微的顫動從頭頂傳來,愚人眾第二席執行官博士微微抬起頭,後又恍若無事地低下頭繼續計算數據。
博士:“斯卡拉姆齊,你的身體已經與機械完全融合,可以準備注入神明知識了。”
散兵卻沒理他。
巨大的人形機械裡,無數的管路一端連接在散兵背上,一端隱沒在內部,將源源不斷的力量供給到機體何處。
失去阿遙分擔融合痛苦的散兵本應承受更加劇烈的疼痛,然而此刻從他臉上卻看不出多餘的表情,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上方,問:“教令院怎麼了?”
“掉鏈子了吧,小吉祥草王從淨善宮裡逃出來了。”多托雷慢條斯理地說,仿佛這件事與他毫不相關,“舊神已經出動,你這新神能不能成功登位或許等一會就知道了。”
選擇在這個時間點跑出來,小吉祥草王一定是知道了造神的計劃,為了維護須彌民眾她肯定會找到這裡,新神與舊神的戰爭無可避免。
“不需要你提醒,”散兵眉頭緊緊皺起,頓了頓,“還不快把神明知識交給——”
話音未落,工廠的大門被一腳踹開。
琉璃彩窗在地上落得粉碎,腳跟與地麵長廊相撞作響,在守衛的悶哼與痛呼中,三個身形從門後並排而出。
旅行者,小吉祥草王,派蒙。
散兵嘖了一聲:“來得可真快。”
無鋒劍出鞘,熒站在最前端,麵前巨大機械裡的散兵緩緩將目光從側邊欄杆收回,無悲無喜居高臨下地朝正中場地投下視線。
“散兵!”
劍鋒高高舉起,旅行者咬牙,“散兵,你利用了須彌的民眾,你——”
“我又如何?”漂浮在空中的新神麵無表情,“神愛世人,愛的方式各有不同,我亦有愛他們的方式,我平等地賜予每個人痛苦和茫然,包括你們。”
“你!”熒氣上了頭,“神明知識是集齊全須彌人遍曆數千年曆史的龐大信息量,你就沒想過真的獲取之後你的人格會被瞬間摧垮嗎!你就沒考慮過要是你的人格消失了阿遙該怎麼辦嗎?!”
眼前的威壓的確是神明級彆的,熒握緊手裡的劍,反複告訴自己要冷靜。散兵看阿遙的眼神她見過,純粹又堅定。她以為此刻搬出阿遙的名字就會讓散兵收斂一點,至少也會讓他遲疑一下。
“嗬。”
然而散兵隻是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嘲諷似地提高語調:“這是你該關心的問題嗎?提起阿遙……這麼好心,你不會覺得我們是朋友吧?”
眼底閃動晦暗不明的光,又很快被他抹去,好像阿遙兩個字在他心裡已經遠沒有成神的執念重要。
散兵那張咄咄逼人的嘴還沒有結束,他像俯瞰一隻蟲子一樣略過了派蒙,看向納西妲。
“智慧與知識之神,初次見麵。”微微勾起嘴唇,“神明身邊總伴隨紛爭,我想這個道理你比我體會得更清楚,就像你的生,伴隨受儘愛戴的大慈樹王的
死,真可憐啊,你應該很理解我才對,我們都是從出生起就被厭惡的神明。”
他一頓,仿佛工坊內的時間靜止了片刻。
——下一刻,凜冽的風在室內刮起來,緊接著寒意籠罩,片片冰晶從半空中無聲無息地凝聚起來,數以萬計,停駐在半空中,遮天蔽日地將尖端對準了她們。
散兵操縱著機械站起來,這龐大的怪物終於在此刻露出了真容。
和他們對話時僅僅隻是半身,等他下半截身體接上來時,已經足有近百米的高度,人類在機械腳下和一隻蟲子也沒有什麼區彆。上半身的四隻手臂得到指示,從身後散開如同佛教中的千手觀音。
每隻手上都有各自不同的一種元素力。
“弱小蟲豸,豈敢視神![1]”
話音落下,在半空中蠢蠢欲動的冰針轟然落下,在龍卷風席卷中炸開漫天的碎屑。
他的實力比上次在邪眼工廠時見到的強太多了。
大地在震顫,風雪吹得人睜不開眼,旅行者撐著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好不容易越過龍卷風的縫隙,高高躍起,一劍砍在機械的手腕關節處。
可這是彙集人類所有知識的結晶,是屬於神明的軀體。這一劍連在外殼留下印記都做不到,更何況想要砍下臂膀。
散兵皺著眉,輕輕一撫,像是撫去身上的塵埃。可對他看似輕巧的動作,對熒而言卻是鋪天蓋地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