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阿遙怎麼還不醒?”
夢裡傳來了一個聲音,焦急又關心,語速帶著急促地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同身邊另一個人說話。
仔細一聽,好像是派蒙的聲音。
“他的身體機能其餘各部分都很正常,隻是心臟這塊反應過於劇烈,不是生病了的樣子。”另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倒像是有一股外力想要把他的心臟從中間切開,分成兩半……他應該是和淩駕於人類的力量締結了契約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啊?”
派蒙有一瞬間的怔忪,隨即慌亂了起來:“那那、那阿遙不會有事吧?”
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派蒙:“阿遙不會死吧,心臟都被切開了,就算是龍也會死的吧,嗚嗚嗚……”
“應當不會,有一股力量冥冥之中保護了他,不會殺了他,但是很疼是肯定的。”
確實很疼啊。
即使是夢裡,阿遙也睡得不安穩,他的身體也和心臟一樣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清醒地掙紮,想要從沉沉的夢裡醒來,一半沉淪在黑暗裡,想要墜入無儘的深眠。
陌生的男音停頓片刻:“昏迷是一種保護身體技能的方式,如果持續下去,說不定他就會一直睡下去。”
派蒙真的很傷心,哭得都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還是一旁沉默的旅行者接過話茬。
“提納裡,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醒來?”
禪那園的雨天裡,納西妲即將被彎刀砍中的時候,最後出現救場的狐耳少年就是須彌生論派學者提納裡。他一箭打偏砍向納西妲的彎刀,隨後神兵天降一般落在已經昏死過去的阿遙身邊,一手扛起阿遙一手扛起海芭夏,跟在旅行者身後迅速而果決地跑掉了。
旅行者一直以來期待的學者幫手就是他,到化城郭是為了找提納裡,到禪那園也是為了找提納裡。在化城郭的時候沒找到人的時候順帶給阿遙寫了信,因為阿遙沒見過提納裡,她也不好向他介紹狐耳少年。
讓阿遙還以為旅行者來到禪那園是為了找海芭夏。
“沒有其他的辦法,要麼等心臟真的分成兩半,要麼契約的另一方願意解開它。”提納裡似乎在搖頭,他是擅長醫術沒錯,但這種事卻也超出他的能力範圍。
躺在床上的少年容顏精致,他像花一樣盛開,又像花一樣衰敗,即使睡夢中豆大的汗珠也順著額角落下,臉色蒼白而透明。在死寂的沉默裡,唯有歎息聽得清晰,在這樣的難堪裡,床榻上的少年突然抓住提納裡的手。
意識艱難地從深淵裡蘇醒片刻,聲音虛弱而堅定,阿遙勉強睜開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命運輪回自有定數,締結契約也是我心甘情願的,最後肯定會沒事。”
“不要為我擔心啦。”
他輕輕地說,語調也很輕快,帶著一點綿長的甜蜜,一點也聽不出胸腔裡的痛楚。而後,一句話就耗儘了積攢許久的力氣,這次阿遙連掙紮都沒有,就被無儘的黑暗吞噬,陷入了無意識的沉眠。
也就沒聽到提納裡和派蒙最後的驚呼。
“解開了,契約解開了!”
“沒事就好。”
“是契約的另一方自願放棄了!可惡,到底是誰啊!阿遙和彆人都約定了什麼哇!”
……
“對不起。”
“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生命輪回不休,萬物都會在生死之間循環,死亡從來都是生命的另一種表現狀態。
所以就算締結了可能會死亡的契約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阿遙是一條高貴而自信的龍,就算不記得契約的內容也相信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會後悔,死亡後會重生,一切都會重來,他會繼續堅定自己的道路。
心臟的疼痛在一瞬間就消失了,眉間的皺起被撫平,心跳逐漸趨於穩定,等到阿遙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一棵巨大而廣袤的透明樹冠出現在眼前。
枝乾流光溢彩,穹頂閃爍細碎的光,濃稠的迷霧籠罩這片天地,就連腳下的草都是七彩的,還有著如同水晶的質感。
我是死了嗎?
這裡一定不是地獄,龍這麼善良又充滿正義感,肯定不會下地獄的!
想到這他又開心了起來,眼前的大樹枝繁葉茂,似乎比閃光的穹頂還要大,伸出的枝椏向著無儘遠方延伸,直到去往看不見儘頭的地方。
四周空曠無人,連一隻飛鳥和一隻蟲豸都看不見,安靜地隻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阿遙踩著七彩的草往樹乾底下走,樹看著近,實際上距離離得很遠,無聲靜謐裡他一直數著自己手腕的心跳,從一二三四直到七八千,才越過那段看上去極近的小路,走到樹底。
樹下有一個人。
她看上去隻是一個小女孩,白色的頭發紮成一個單邊的馬尾,上麵還有綠色類似葉片的裝飾,身上的裙子也和頭上的裝飾是同一套的,整個人就像一朵白色隨風搖曳的花。
但這裡沒有風,女孩也沒有真的再搖曳,阿遙望向她的神情似乎有一點茫然,一路行來沒見過任何活物,沒想到樹底下倒是真的會有人在。
他張了張嘴:“請問……”
“阿遙。”女孩說。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歸於沉默,阿遙頓了頓,指尖對準自己,好奇地問:“你是誰,你認識我嗎?”
“是的,我見過你很多次了。”那個女孩點點頭。
“很多次?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阿遙嘟噥,想了半天都沒從這張臉上看出一分熟悉,倒是女孩身上的力量波動很熟悉,語調聽起來也有點耳熟,應該是在哪聽過。
在哪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