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該死的外國佬,惡毒的投機商,真是不識好歹!這些人就該全部被丟儘地獄,讓滾油澆一遍才能老實!”
維裡安伯爵許久未曾像現在這樣大動肝火過。他重重將一遝文件擲在地上,蒼老如枯樹皮般的額頭上綻出條條青筋。
書房位於二樓一隅,偏僻而安靜,仆人們早已被支開,無人注意到這處小小的不和諧。
半年前,維裡安伯爵在一名商人的建議下投資了一座棉紡廠,然而不幸的是,就在不久前,一批來往於新舊大陸間的船隊遭遇了風暴,棉花一時間成了緊俏貨。想要將棉紡廠運營下去隻能向外國投機商妥協,否則棉紡廠三個月內都無法正常運作。而無論作何種選擇,損失慘重都是絕對不可避免的。
老人渾濁的眼珠裡閃過一絲狠戾,他起身在房間來回踱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詢問道:“如果拿出‘那筆錢’,是不是能……”
一旁的錫德蘭斯不置可否。
男人神色漠然地摩挲著手上的銀質懷表,漆黑的瞳仁如一潭死水。
可維裡安伯爵知道,這位合作夥伴做事永遠不會讓他失望。
錫德蘭斯是平民出身,祖上沒有任何貴族血統和人脈,卻隻花了十多年時間就靠著驚人的能力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贏得了維裡安伯爵的信任,甚至放心大膽地把莊園的財產委托給他代理。
他一向沉默寡言,很少主動發表個人見解,但隻要是委派給他的工作,都能完成得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
這位銀行家先生猶如一台靠著齒輪精密運轉的機器,效率奇高,沒有任何多餘冗雜的感情,冷靜理智得可怕。
維裡安伯爵對此頗為滿意。
礙於貴族的身份,很多事他不方便親自去做。他需要一把剔除了人性與道德的刀,去從事那些與金錢有關的、肮臟陰暗的、淌著弱者鮮血與哀嚎的勾當。
而錫德蘭斯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隻是維裡安伯爵偶爾也會不解。凡是人類,皆有欲望和野心,更遑論與金錢打交道的職務,錫德蘭斯卻從未向他索要過任何東西,哪怕對會客廳的畫感興趣,也是主動提出“購買”,而非要求贈送。
說來諷刺,那幅畫還是當年血獵組織為了感謝蘇珊娜的貢獻而贈予歐維辛莊園的。伯爵從不認為這種倒戈會讓自己失去顏麵——對於一個貴族來說,家族的利益永遠是第一位的。
維裡安伯爵不懂藝術,也從不認為這幅畫有什麼特彆之處,因此他欣然接受了錫德蘭斯的請求。
伯爵發泄了一通怒火,頓時覺得心裡暢快了許多。他複又在躺椅上坐下,準備小憩一會兒。
今天晚上他不是主角,但他仍然需要出席。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將在那時湧向它們的新主人,而那些巨額的善款……
——解決棉紡廠的危機其實很容易,隻需要一筆足夠的錢。
壁爐把書房內的溫度燒得很高,在規律的掛鐘走動聲中,老人很快沉沉睡去。
錫德蘭斯收起了懷表。
若那位少年——那位他在樓梯口撞見的、臉上繪有三頭蛇圖案的少年在此處,一定會驚恐地瞪大眼睛,發出尖叫。
幾根極細的白色絲線貫穿了維裡安伯爵的咽喉和四肢筋脈,它們如同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