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陣子真的太忙了,都沒什麼空靜下心來去想《酸甜》的事情,連那邊的試妝什麼的,都是抽了半天空完成的,虧得是現代青春劇,不然這點時間真是夠嗆。
七月五日,《得味樓》首映,池斐然和容晉並排坐在影院裡,看著周圍燈光暗下來,屏幕上片頭走完以後,“得味樓”三個大字在一派忙亂的廚房景象裡慢慢淡去。
雖然這不是池斐然第一次看有自己參演的電影了,但他也遠稱不上有經驗,而且上次全片他也沒幾分鐘戲份,這次卻是演了全場,整個分量就不同,他自己的期待度也就免不了也不同起來。
眼前的影像漸漸清晰起來以後,池斐然本來按捺著的緊張,不由慢慢冒了頭。
容晉就在這個時候握住了他的手,黑暗的影院,這份隱秘的溫柔恰到好處的安撫了池斐然。
池斐然回握住了這隻手,像是能感覺到有力量正在從容晉身上傳遞過來,這感覺說實在有些玄妙,可卻又如此真實的存在著。
麵前的屏幕上,經過處理的畫麵,有著恰到好處的複古,並不刻意,卻就是通過那麼一丁點的改動,讓人一瞬間就有了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時間在這一刻回到了那個動蕩的年代,所有人都置身到了眼前這個小小的得味樓裡。
應渡遠作為大師兄,正帶著師弟們一起忙活,有時指點一下廚房裡的事情,師父並不在場,可見對他的放心。
鏡頭一轉,那廂師父正和友人閒談,而閒不住的季雲生卻是自己已經先跑到了廚房這邊來。
廚房重地,見了生人,自然是要攔一攔,問一問的。
季雲生下巴微抬,眼睛稍稍眯起來了,帶著一點得意的笑,紈絝又懶散地答道:“我是誰?季家酒樓聽過沒?我是季家酒樓的少東家,季雲生。”
那樣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仿佛這來曆說出來,天下人都會知道似的。
又聽他說得味樓不過如此,像是十足的嫌棄,換個人來說這番話,大約是要招人討厭的,可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少爺,說話尾音都帶著一點軟糯在裡頭,最後露出了孩子氣,和那句賭氣的“我才不是自己想來的。”
那點還未聚起來的不快,都變成了一點無奈搖頭的笑,還小呢。
這段戲在拍完以後,池斐然就看過幾次錄像回放,可此刻卻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想,原來,他的季雲生,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他不再是參與者,而是旁觀者,他就這樣坐在這裡,靜靜看著這段人生。
然後,慢慢的,他這個旁觀者也被畫麵中的喜怒哀樂帶動,情緒不受控製的被牽引著。
季雲生笨拙的對應渡遠示好,那個中秋夜,月中的美人,遇到了人間的廚子,應渡遠愛上了白鳳仙。
再後來,季雲生晚了一步,師父沒了,得味樓,散了。
應渡遠廢了手,這次季雲生終於趕得及了,賣了祖產,小師弟救回了大師兄。
沒有驚心動魄,隻是沉默而壓抑的一個過程。
季雲生交了錢,領到了人,終於見到,沒有激動的相擁哭泣,竟是遠比想象中要平淡,他們就這麼沉默的,緩慢的走在路上。
街道是陌生的,住處是陌生的。
應渡遠沉默著不吭聲,像是泥塑的一般,季雲生也早就不是初見時候的那個小少爺了,他幫人收拾起來,竟然手腳那麼麻利。
一直到應渡遠整個人都被他收拾乾淨了,他才去碰那隻滿是疤痕的手。
季雲生輕輕地揉捏著那隻傷手,仔細的舒展著那些已經僵硬的關節,他說:“師兄,我們還有手藝,我就是你的手。”
師父就常常這麼說:“咱們當廚子的,一技傍身,還怕不能安身立命?”
他們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應渡遠一顆麻木的心終於被觸動,他空無一物的眼睛裡開始有了東西,痛苦、悔恨、希望,最後都成了眼淚。
師兄弟倆一蹲一坐,就這麼哭了起來。
鏡頭漸漸拉遠了,字幕也跟著滾動起來,結束了。
這個結局不算圓滿,池斐然當時跟祁明是拍了一段師兄弟倆重新振作起來的結尾的,甚至有一個全新的得味樓,可鄭導最後沒有用,而是選擇在這裡結束了電影。
一直到字幕結束,池斐然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作為觀眾,他是不喜歡這種電影的,這個結局實在是讓人意難平,他到底還是個凡夫俗子,那些藝術性和創作追求,都不及一個大團圓的結局讓他來的舒心。
可作為演員的池斐然,卻是滿意這份答卷的。
他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全部,他的季雲生,就活在眼前的熒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