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鬨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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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從二人鮮見無言,一前一後,緩速行進。

以寧定定看著前方略顯落寞的背影,昔日裡受眾人高捧,舉手投足無不典雅的世子殿下,此刻信手執劍,安逸打馬,反倒像個來去自如、穿梭綠林的俠客。

之於寧展,以寧是自小護佑他平安長大的哥哥。兒時,凡危險的地界或物件,以寧絕不讓他靠近。寧展僅僅被罰過的兩次板子,也是以寧擋在前麵挨了。

可在外人看,寧展更似兄長。

以寧不諳世故,寒暄、宴客、送禮算是一竅不通,這些也輪不到他操心,他隻管做一柄無可替代的佩劍,守著寧展康健無恙。

劍不需要多餘的溫度和色彩,因此他被收入鞘時是何模樣,拔劍迎敵之際亦複如是。隻有寧展偶爾說笑逗著這木頭般的冷臉大哥,以寧才會樂出聲來。

此時執劍者無意調笑,手中劍觸及其掌心,自能明白那欲發而不得的隱忍與無奈。

天色漸晚,再往前即是荒山野嶺。寧展收起輿圖,與以寧折返回到方才路過的官驛。

小二殷勤迎門,但瞧他們一未著官服,二裝扮樸素,懶怠空話奉承。

“兩位打尖兒還是住店?”

“住店。”以寧道。

“可有文牒?”

寧展粗略掃視著寥寥無幾的客人,再仰首環顧二樓布局,默不作聲。以寧取出寧展事前交與他的少君腰牌,舉起以示來路。

小二看了,連忙招呼掌櫃。掌櫃察清令牌後臉色僵白,又謹慎地反複打量兩人樣貌,諂媚陪笑道:“抱歉啊二位官爺,小店客房滿了,煩請您另尋他處罷。”

平素這塊牌子,在嘉寧乃至七州境內,除卻恨毒了嘉寧人的永清,以及非七州大典時期皆閉關鎖門的步溪城,絕無不可行之說。今時今日,誰不知被全嘉寧通緝的細作長了張神似寧世子的臉,尋常百姓不以為意,但挨著官家做生意的就必須把皮繃緊了。

琛惠三十六年末,嘉寧與墨川長達十三年的內戰終於息止。然寧朝隆盛不再,帝自退為王,歸心未滿兩代,疆土再度七分為寧、墨、步,三大州;景、汴、清、琅,四小州。改元嘉墨。

三大四小分彆於嘉寧、墨川、步溪、景安、汴亭、永清、琅遇重建王城,如舊分治。

改朝換代尚且如黃塵清水,變動堪比跑馬,遑論權勢更迭。上邊兒明槍暗箭鬥得凶,到頭來,第一個嘗著佳釀易毒酒的,還是他們這群喝慣了清水米粥的販夫皂隸。

眼前,誰敢收泥菩薩座下的活佛呢?

“沒有客房你們還問客人是否住店。少君腰牌在此,見牌如見人。我等奉世子之命徹查細作,為朝廷辦事,卻是連官驛都住不得?”寧展故作威嚴,言辭間自然模糊了他們二人的身份,“您是在藐視天威?”

以寧看了眼勢要自假自威的世子,也隨之擺出一副更為唬人的表情,將令牌直貼到掌櫃眼皮子上。

掌櫃十分無奈,未瞧出幾成天威,倒是好大的官威車輪一樣碾過自己的老臉。他瞥見兩人腰間的佩劍,總歸沒敢吭聲。

“既沒有客房。”寧展道,“用飯總可以了?”

掌櫃本能地後退兩步,仍是賠笑。

“知道我們身居要職,為何不答話?您是不清楚嘉寧如何處置目無尊卑之人,”寧展倏地摘下麵紗,“還是想親筆修一修律法?”

目無尊卑者,輕則斷指,重則斬首棄市。

三人相持不下,一時間,大堂靜得夾菜斟酒的細碎雜聲也清晰無比。以寧上前幾步,指向那桌灰頭土麵、坐無坐相,身著殷紅大快朵頤之人,質問掌櫃:“那他憑什麼在此用飯,我看他穿著打扮與我們彆無二致。”

講好聽些,是相仿的簡樸。難聽些,就是這邊寒酸,那邊粗俗,雙方隨意到一處去了。

“哎喲喂!官爺......”掌櫃顫巍巍按下以寧的手臂,“使不得。這姑娘可是......”

姑娘?寧展和以寧是橫豎沒瞧出來。

“咳——咳咳咳......”近乎同時,那人高聲且不自然地咳了起來,而後拿起桌上近乎未曾動過的酒壺猛地飲下大半,話未及道出,卻咳得更厲害。

三人默默轉了朝向,背過身去。那主從二人自然是無意盯著女子出洋相的模樣看,掌櫃則像是生怕得罪哪邊,恨不能遁地活埋了自己。

待順過氣,女子終於開口:“掌櫃的,都是自己人,讓他們住罷。”

掌櫃的神情瞬間複雜起來,這兩撥人何時關係如此融洽了?他走到女子身旁反複確認,不防被尖利的刺針抵上脈門,聽得女子低聲喝斥:“朝廷行事絕密,膽敢將我的身份透露出去、招致宣戰交兵,兩頭第一個饒你不得!”

“欸欸欸,是自己人就好。”掌櫃不敢耽擱,忙高聲叫人:“你們幾個,趕緊這給二位官爺收拾出客房!”

如此沒頭沒腦的妥協,倒是讓適間底氣十足的主從二人算不明白了。

這姑娘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