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就在愣怔的這點時間,囡囡自己已經大大方方走進去了。
這家夥從來沒有認生的時候。
“你的花兒好漂釀啊。”說著,還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花瓣,“我們家院子裡也有花兒,都是我種的,白玉囊,你見過嗎?”
江奶奶立刻從蹩腳的童音裡分辨出了關鍵詞,她不知道怎麼應對這麼大的孩子,也不知道以什麼身份去應對。
“沒見過。”
“那下次帶你去我家,我家還有好多彆的花兒。”小丫頭自來熟地坐在人家身邊,“你坐過飛機嗎,太奶奶?”
這個自然脫口而出的稱呼讓見慣大風大浪的江奶奶手足無措,她激動得熱淚盈眶,想伸手碰碰孩子,又有些畏首畏尾。
好在旁邊有個零食罐子,她摸索著挑了幾塊五顏六色包裝的巧克力遞過去。
“吃糖嗎?”
囡囡隻拿了一顆,剩下的遞回去。
“寶寶拿一顆太奶奶,你留著,吃苦藥的時候,就多吃糖。”
老太太一迭聲地“哎”。
她不錯眼珠兒地盯著囡囡,像是看著什麼絕世珠寶。
慢慢地,兩行老淚滑出眼角,消失在衣服紋路裡,隻留下浸潤過的痕跡。
囡囡回頭看見,皺了皺眉。
“你怎麼哭了呢,是不是因為在醫院裡太無聊了?”她像個小大人似的歎口氣,“沒辦法,生病是這樣子的。”
“太奶奶不是無聊……”
在我印象裡向來優雅自持的江奶奶,此時連句完整的話都整理不出來,可想而知她有多激動。
囡囡皺著眉,視線鎖定在老太太手背遍布的針眼上,登時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一定是打針太疼了。”她縮著肩膀做了個瑟縮的動作,“我打疫苗也很疼,然後每次麻麻就給我呼呼。”
她朝著那雙皺紋遍布的手湊過去,鼓起胖乎乎的腮幫子,用力吹了兩口。
“雖然我知道麻麻是騙人的,但每次呼呼之後,我都會裝不痛,這樣她就會給我買冰淇淋吃了。”
說完才後知後覺發現我也在旁邊,訕訕地衝我笑了笑。
“嘿嘿,你還會給我買冰淇淋的吧,我這是為了哄太奶奶呀。”
我微微點頭,眼睛發澀。
江奶奶愣了幾秒,伸手將孩子抱進懷裡。
“太奶奶不疼,真的不疼,寶寶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囡囡大概沒有見過情緒起伏這麼大的成年人,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
她想了想,從隨身包包裡摸出她很喜歡的一隻毛絨小兔子,戀戀不舍遞過去。
“借給你,陪你玩,等你出院了再還給我。”
江奶奶的眼淚落得更凶了。
她顫巍巍將小兔子推回去。
“太奶奶怕是等不到出院那天了,這個你自己留著。”
我被這種氛圍感染,強忍著鼻酸。
“您彆胡說,嚇著孩子,等出院了,還指望您帶她吃喝玩呢。”
老太太忙不迭用手去拭淚,可那眼淚越擦越多。
“對對,彆嚇著孩子,你瞧我,越老越沒出息了。”
囡囡拿著麵紙上去幫忙,語重心長地開口道。
“老是哭,眼睛哭腫就不漂亮啦,女孩子要美美的,你不知道嗎?”
這是我平時拿來教育她的話,被她一字不落地用上了。
江奶奶又想哭又想笑,她這輩子大概還沒有這麼失態過。
“寶寶說得對,太奶奶不哭,女孩子要美美的。”
雖然眼角晶瑩,但我能看出來,她是發自肺腑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