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不輕不重, 語調平靜, 卻如重錘擊鼓,直震人心。隨著語聲,利箭破空之聲響起。黃義成一聲慘叫,撲倒在地, 肩膀上,鮮紅的血迅速洇出,一支短箭插在他肩頭, 尾羽顫顫不休。
大皇子臉色丕變, 動作仿佛放慢了無數倍,緩緩轉過身去。
倒塌的大門前, 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人, 眉如刀鋒, 目若冷電,氣勢森然。他的身後跟著一隊穿著統一勁裝,身姿矯健的護衛,秋風颯颯中,護衛們藏藍勁裝上的飛鳶標記清晰無比。
蕭思睿,赫然是蕭思睿回來了!
蕭思睿一手執弓,一手搭箭, 方向略轉,再次對準了倒在地上的黃義成。
無形的殺氣蔓延開來,輕易喚起幾日前的可怕回憶,黃義成魂飛魄散, 情急之下滾到大皇子身後躲起,恨不得將整個身子縮成一團。
那箭便直接對準了大皇子。
大皇子麵如土色,笑容勉強:“蕭,蕭大人,有話好說。”
蕭思睿淡漠的目光在他麵上略一停留,右手弦鬆,利箭破空之聲再起,飛箭如電,向他激射而至。
大皇子眼睜睜地看著飛箭越來越近,想要逃開,雙腿發軟,寸步難行。眼見飛箭已至麵門,他駭得閉上了眼睛,隻覺麵上一疼,一股力量從他的鬢邊穿過。
他被那股力量帶得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一下子絆到了倒地的黃義成身上。他“唉喲”一聲,向後栽去,不偏不倚,恰恰摔到黃義成身上。
手忙腳亂間,他伸手一撐,恰恰按住了插在黃義成肩頭的短箭。黃義成一聲慘叫,疼得差點暈過去。
大皇子卻顧不得。他隻覺鬢邊沉甸甸的,有什麼插著,臉上火辣辣地疼,伸手摸了一把,摸到了一臉的血,嚇得失聲驚叫起來。
蕭思睿這一箭,在他臉上又添了一道傷,箭身穿過他的鬢發,插在他鬢上。若是再偏一寸,他豈不是麵頰都要被射穿?
大皇子又怕又恨,又怒又怯,聲音都發起抖來:“蕭大人,你好大的膽子!你……”
蕭思睿將弓箭交給身後的歸箭,麵無表情,一步步向他走來。
越近,讓人心驚的殺氣越明顯。
大皇子眼看著他越來越近,剩下的話頓時嚇回去了,抖抖索索地道:“你,你究竟想做什麼?你……”他的聲音卡住,眼看著蕭思睿從他身旁走過,眼尾也沒掃他一下,停在了瑟瑟麵前。
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回來了。”
瑟瑟自他出現,目光就一瞬不瞬地追隨著他。看著他張弓搭箭,看著他把大皇子和黃義成嚇得麵無人色;看著他站在她麵前,目光專注,低頭看她。她的眼睛情不自禁看向他的右肩,他的傷好了嗎?
她心頭大石落地,驀地一酸,更多的卻是委屈:她還躺在床上,他就不聲不響,一消失就是兩天。
她眼眶發熱,撇過頭去,不冷不熱地道:“妾身看到了。”
他眉心微皺,低低問道:“生氣了?”她從來沒在他麵前自稱過妾身,這是在向他撒氣呢。
她抿緊嘴不說話。
他望著她貼著膏藥,臉色蒼白,委屈又倔強的模樣,隻覺心上又酸又疼,一時間,真恨不能伸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好生憐愛一番。
他的嬌嬌兒,合當養在膏梁錦繡中,嬌生慣寵,卻因受他連累,被迫站出來應付這些豺狼虎豹。若是他再晚到些,他簡直不敢想象她會遭遇什麼。
心中波瀾起伏,他的麵上卻未露端倪,吩咐陶姑和抱月:“夫人身子不好,你倆先服侍她回去休息。”眼前的情景太過血腥,不適合讓她多看。
瑟瑟沉默地向他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還生他的氣呢。蕭思睿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看向大皇子一乾人的目光越發森冷,背著手一言不發。
巨大的壓力下,大皇子額角汗出,麵上的疼痛似乎越發厲害。他顧不得計較黃義成剛剛拿他當擋箭牌的行為,求助地看向黃義成。
黃義成好不容易從劇痛中緩過氣,心中叫苦不迭。他們怎麼就這麼倒黴,這個煞神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回,把他們抓個正著?
大皇子小聲催促道:“你快想個轍啊。”
黃義成沒彆的轍,咬牙道:“事已至此,梁子總是結下了。殿下是皇子,我們人又比他多,有什麼好怕的?”
對啊,蕭思睿帶回來的也才十幾個,人數還是他們占據優勢,他怕什麼?
大皇子恍然大悟,拿出氣勢看向蕭思睿。目光和蕭思睿平靜得驚人的目光一觸,他一個激靈,剛剛鼓起的幾分勇氣又不爭氣地消散開去。
他乾脆不看蕭思睿,爬起來,努力挺了挺胸道:“蕭大人好威風,竟敢射傷本殿下,就不怕父皇降罪?”
蕭思睿忽然笑了。
他素來是端嚴冷厲的表情,忽然笑出來,比他沉著臉還要叫人覺得驚悚。大皇子的聲音都結巴了:“你,你笑什麼?”
蕭思睿緩緩道:“我笑殿下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大皇子茫然。
蕭思睿道:“殿下戰敗,棄軍而逃之事陛下已知,天威震怒,料想不出三日,問罪的旨意便能下到這邊了。”
大皇子的臉色“唰”的一下灰敗起來,好不容易重新站起的雙腿一軟,又撲倒在地,呆愣半晌,想起什麼,朝向蕭思睿求道:“蕭大人救我,蕭大人救我。”現在他隻有打一場勝仗才能翻身,可這勝仗,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打,隻有蕭思睿能幫他。
蕭思睿往一旁避了避,神情冷漠:“臣不敢當殿下行此大禮。”
大皇子忙道:“當得,當得。蕭大人乃我大陳的功臣,怎麼當不得?”
蕭思睿神情淡漠。
大皇子絞儘腦汁,又賠罪道:“我剛剛豬油蒙了心,行事衝動,冒犯了蕭夫人,實在該死,還請蕭大人恕罪。”
蕭思睿淡淡道:“內子有頭痛之疾,經此一嚇,隻怕好不容易好轉的病症又要加重,殿下一句恕罪便揭過了?”
大皇子心下一涼,焦灼道:“那,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