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天(2 / 2)

此間樂 七十二編 9845 字 2024-04-04

蘇家的格局比較奇怪。

老太爺蘇景彥有三子。長子蘇顯文,次子蘇顯武,三子蘇顯義。因蘇顯武戰死,如今這一代就剩下蘇顯文和蘇顯義。

蘇景彥致仕之後,去了落霞山清修。把代家主的位置給了長子蘇顯文,卻把生意上的大小具體事務,都交給了長孫女蘇婉。

蘇顯文頂著家主的頭銜,每天隻赴宴喝酒,迎來送往。偶爾參加一下翼山城世家的會議,當個隨波逐流的點頭菩薩。而蘇顯義更是百事不管。每日裡逍遙自在,不是釣魚就是喝酒聽戲。

堡裡的大小事務,財務生意,全都是蘇婉在主持。

或許是時局關係,蘇道山發現蘇婉雖表麵看來從容平靜,但神態憔悴了不少。說著話偶爾會有些心不在焉,一雙美眸難掩疲憊憂慮。在家裡待的時間也少,總是來去匆匆。

至於二姐蘇與,是個沒心沒肺的。

這些天玩得最開心的就是她了。整日裡拉著老三蘇道春到處跑。蘇道山幾次看見她,不是在集城酒肆裡,就是在世家子弟馬隊中。身邊都是有男有女,談笑風生,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

門外的蘇家堡老怪物們連堵了三天,終於偃旗息鼓了。關於那十車糧食的事情,也沒人再提了。

蘇道山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準是有人拿了壓箱子的老本出來填補虧空。至於到底是誰——從這幾天老太太愈發黑沉的臉色和說不了兩句話就趕人的跡象來看,答案昭然若揭。

而沒了老怪物們的威脅,蘇道山也能走出家門在堡裡逛逛了。

走在蘇家堡裡,蘇道山覺得有些煩惱。明明自己不想偷聽,但聲音就自己往耳朵裡鑽。於是蘇道山常常是坐在中央空地的大樹下或堡東的大練功場邊,拿一本書專心致誌地看。

大樹下是蘇家堡消息最靈通的大媽大嬸的聚集地。而大練功場則是蘇家堡的護衛、武者和民兵每天必去的地方。

短短一兩天下來,蘇道山就覺得自己已然搖身一變,成了蘇家堡百事通。不管是張家長還是李家短,就沒有自己不知道的。

甚至他還從幾個不同渠道得到消息,互相印證,解開了一些就連當事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例如邱大爺家的小母馬莫名其妙地懷了孕,他就知道是堡西蘇顯富家的驢子乾的好事。

邱大爺還在納悶,明明小母馬就養在自家,怎麼會忽然就懷孕了。蘇顯富家也不知道自家的驢乾了這事兒。隻有前段時間借了蘇顯富的驢的老劉頭曾經順路到邱大爺鄰居家串過門。

當時驢沒拴好。等老劉頭發現的時候,驢自己甩著家夥又回來了。老劉頭也沒想那麼多,罵一聲狗日的,牽著就走了。

隻有蘇道山才能把這些線索給連接上。

當然,除了小母馬和驢之外,還有彆的。例如堡東的寡婦和某位管事。例如某家的閨女和某個年輕護衛等等。

不過有時候聽太多閒話也不是那麼有意思,尤其是這些家夥說著說著就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時候。

“那呆子又在看書呢。”

“看看看,也不知道看出了個啥。人倒是越看越傻氣。我家小子以後要是看書,看我不拿大耳刮子抽他!”

“可不是。這家夥的呆氣越來越重了。我看他那書,好長時間都沒翻一頁。”

“……”

於是,蘇道山罵罵咧咧地走了。

每天依舊是坐車去上學。書院越發顯得冷清了。下學之後,蘇道山就會在集城裡閒逛。

對於這位蘇家的呆少爺,大家都認識,沒人願意招呼,也沒人願意招惹,自然更沒人去管他。不像一些世家子弟,走到哪兒都是注意力的焦點,都有人捧著,主動打招呼寒暄。

茶館裡泡杯茶,看看書。酒肆裡要一盤豆子,喝兩杯酒。雖然偶爾會被人側目,被指指點點,但蘇道山總歸還是感覺比較清閒自由的。

繁雜,密集而幽深的集城,既代表著秩序,也代表著混亂。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從不同的角度去看集城,有不同的認識。若是深入,它更像一顆洋蔥,剝了一層又一層。

這裡畢竟是翼山城的中心,不管集中了權勢和金錢,也集中了江湖,集中了人生百態。

金豐樓就是蘇道山最愛去的地方。底層茶館大廳,總能聽到一些有意思的私語。而三樓的幾個私密包廂,更是翼山城各大世家時常見麵,商議一些不太能擺上明麵的事情的地方。

天氣開始一天比一天冷了。風沙也大了起來。

夏州北郡九大宗門中的最後一個也於日前到了翼山城。城中愈發顯得熱鬨起來,每日裡,不是各大世家輪流設宴想請,就是一幫青年才俊呼朋喚友,走馬觀花,放鷹逐犬。

雪仙子樊采頤自然是焦點。

翼山城這樣的邊遠小城,平日裡彆說寒穀的掌門親傳,就算是普通弟子也難得一見。再加上少女的讓人目眩神迷的姿容,以至於哪怕樊采頤借口養傷推脫了大部分邀約,旅舍樓下也是人滿為患。

許多世家子弟和宗門弟子為了能跟樊采頤見上一麵,說上一句話,甚至願意等上一整天。當然,等也不是乾等。一群人在大廳裡高談闊論,興之所至或切磋比試一番,引來旁觀人大聲喝彩,

直是意氣風發,顧盼自得。

蘇道山在金豐樓喝茶的時候,跟樊采頤碰了個照麵。當時她在嶽世峰等人的陪同下走進來,目光從蘇道山臉上掃過,連停都沒停一下。

走在一起的蘇與,過來和蘇道山說了幾句話。聽她炫耀,樊采頤和她一見如故,兩人很是談得來。然後她就悄悄問蘇道山是不是暗中傾慕樊采頤。

在蘇道山羞憤的眼神中,蘇與得意洋洋說這個秘密是老太太說的。話的源頭,來自於護衛隊長馮庭。當初一回城,馮庭就向江夫人稟報了蘇道山曾經打聽過樊采頤的事情,然後就傳開了。

蘇道山沒想到馮庭那濃眉大眼的家夥會這麼八卦。但完全能想象老娘如何跟老太太交頭接耳嘖嘖有聲的。而這條八卦的線,又如何在大太太錢夫人,二太太劉夫人,以及蘇婉,蘇與和內宅丫鬟們之間傳遞的。

所以,除了蘇道山自己不知道之外,蘇家的其他人,包括昔昔,娉婷,畫眉乃至二等小丫頭春元都知道了。

隻不過所有人都守口如瓶,把這件事當成禁忌。

家中都知道蘇道山的脾性,沒人敢當麵提及這些,甚至連背後的議論也不敢,但蘇與不在此列。

從小到大,她都是最不慣蘇道山毛病的那個。抬手就打,張口就罵。每次見他犯倔或之乎者也,就擰他耳朵。

這回當然也沒客氣。

“蘇老二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人家跟咱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有些心思想想就行了,彆認死理。時間長了也就過了。況且,祖父不是正給你點鴛鴦譜麼?”蘇與一刀穿心,咯咯笑著跑上樓去了。

第四日,有消息傳來,寒穀長老謝尋白已經率隊抵達翼山城左近。

更轟動的消息是,這位為了接應樊采頤特地趕來的寒穀誅魔堂長老,到了北郡的第一件事,不是直奔翼山城,而是沿途清剿流民聚居地。

據說謝尋白領著十幾個寒穀弟子,這一路過來殺得屍橫遍野。但凡是和萬魔門有關的魔修和異種,儘皆誅殺。以至於翼山城南方一個人數足有三千人的聚居地,直接被打散了。

也是在這天晚上,一輛馬車駛入了蘇家堡。

馮庭和幾名渾身是血的蘇家護衛下了車,將一個昏迷中年男子抬了下來。

“關起來!”馮庭狠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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