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公主,我一並帶走,我會將她視同己出,對她好。”劉曜自覺這是他所能做出最大的承諾了,”以前你受外祖父孫丞相控製,身不由己,可是現在,孫老賊已經死了,暴屍街頭,沒有人再控製你了,羊獻容,你自由了。
可是無論劉曜說什麼,羊獻容隻是搖頭,“我不會跟你走的。”
劉曜出離的憤怒了,“把你女兒一起帶走也不行?難道你舍不得那個白癡?難道你忘記了,當年你是被迫嫁給他的嗎?你現在,就是畫地為牢,孫秀這個老賊死了,沒有人再控製你,你卻把自己困在原處,不敢踏出半步!”
羊獻容還是搖頭,“事情……不是想你想的那麼簡單。你覺得我的丈夫和女兒是負擔、是累贅。但是,我覺得他們是十三年來的光亮和依靠,我不能離開他們——兩個都不能離開。”
羊獻容嚴詞拒絕,不容劉曜有任何幻想。
劉曜憤怒了,送開她的手,指著紫光殿方向,“原來在你心裡,我比不過一個白癡,他對你有我好嗎?他是不是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身為人夫,都不能保護妻女,敵人殺過來時,他連劍都拿不起,隻會抱著你的腰,躲在你身後,眼睛還蒙著布,你就喜歡這種窩囊廢物?”
啪!
羊獻容一巴掌扇過去,打了劉曜的左臉,“不要罵我的丈夫。他腦子有殘缺,但這不是他的錯,他是個善良的人。”
劉曜此時心如刀割,倒不覺得臉疼了。
“他是個窩囊廢!廢物!”劉曜倔強又絕望的罵了一句,還主動把右臉伸過去,“我又罵他了,你打我呀,來來來,打這裡,給你打。”
昔日小情侶吵成了一地雞毛。
羊獻容收手,拂袖而去。
劉曜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羊獻容奮力掙紮,就像粘在蜘蛛網上的蜻蜓,越是掙紮,蛛網顫抖,就越提醒了蜘蛛獵物上桌,可以用餐了。
劉曜越發放肆,一把摟住了羊獻容的腰,他低聲道:“我先是救了你的女兒,然後闖入敵陣,殺出一條血路,救了你和你的窩囊廢丈夫。我付出那麼多,不求回報,是因為我們相愛。但是你現在告訴我,你不愛我了,一心隻想著你的白癡丈夫和熊孩子女兒,我沒有那麼傻,一瓶子破藥就能還救命之恩,這遠遠不夠。”
劉曜人高馬大,羊獻容避無可避,聲音都在顫抖,“你想要什麼?”
“你。”說出這個字,劉曜瀕臨絕望,十三年的癡守雖苦,他但還可以幻想、還可以自我安慰,可是羊獻容偏偏連幻想都打碎了,逼著他直麵情緣已儘的現實。
我偏不!
情沒有了,身體還在,**還在,如今美人在懷,劉曜猶如一頭餓久了的孤狼,想要將懷中美人生吞下腹,做晉江原創網裡絕對不能過審之事。
羊獻容搖頭,“不,我不能背叛丈夫。”
劉曜笑道:“你除了你自己,還有什麼可以給我的?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打著賴賬的想法對不對?彆把我當傻子哄,我為你做了那麼多,我需要回報!你休得敷衍!”
羊獻容不可能給劉曜想要的,兩人算是談崩了,劉曜又不肯放手,羊獻容隻得對外求援,叫道:“潘——”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劉曜的一個強吻給堵在嘴裡。
劉曜就像昨天巷戰時的勇猛,放肆的攻城略地、生殺予奪,羊獻容纖纖女流,毫無反抗之力,情急之下,抽出發髻上鳳簪,往自己脖間一戳。
鋒利的簪尾刺破了肌膚,正待深入,被劉曜一把搶下來,“你瘋了!”
一縷紅線般的血從脖子流下來,蜿蜒直下,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格外驚心。
劉曜放手搶鳳簪,羊獻容得以解脫,乘機一腳踢翻了案幾,上麵的茶壺茶杯砸了一地。
外頭把風的潘美人聽到動靜,立刻推門而入,看到這個場麵,對劉曜怒目而視,“你傷了她?”
劉曜沒想到羊獻容會如此剛烈,寧可自殘,也不願獻身,倘若他晚一步,發簪刺破咽喉,她會當場氣絕的。
劉曜拿著帶血的鳳簪,自責委屈的像個孩子,“我沒有,是她自己——”
“她寧可傷自己,也不願傷你,你要逼死她嗎?”潘美人連連質問,拿出帕子給羊獻容止血,再給她脖子上戴了一個狐皮圍脖,以遮住傷口。
處理了傷勢,潘美人又罵劉曜,”我本以為你和其他男人不同,呸,都是一群色胚!我真是看走眼了!”
羊獻容低頭拉著潘美人的手,“不要說了,我們走。”
這一次,劉曜沒有攔她,他拿著帶血的風簪,站在原地發愣,腦子裡回想著潘美人那句“她寧可傷自己,也不願傷你。”
絕望的人就是這麼容易滿足。
舔狗就是如此的卑微。
潘美人這一句話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被劉曜緊緊的抓在手心裡,然後把這根稻草想象成為一葉孤舟。
他棲身在孤舟裡,以避免墜入更絕望的深淵。
劉曜終究沒有要求羊獻容以身償債,一聲不吭的離開皇宮,貼身帶著羊獻容的鳳簪回到四夷裡,又開始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回到未央宮,潘美人解開狐皮圍脖,給羊獻容脖子上藥,她肌膚勝雪,潘美人連大氣都不敢喘,就怕把這堆雪融化了,歎道:
“我連給你梳頭都不敢使勁,你倒好,拿著簪子就戳自己……唉,也不曉得是否會留下疤痕。”
羊獻容像個木偶似的任憑擺弄,過了一會,說道:“留不留疤無所謂,我這張臉招禍,毀了便是。”
唇齒之間,似乎還有劉曜的味道,羊獻容回想著剛才那個激烈的吻。
她的身體是拒絕的,但是她騙不了自己的心。
十三年了,她以為已經不愛,隻是愛過而已,可是見到劉曜的那一刻,愛如潮水,心動如昨,並不是她嘴上否認就不存在。
她儘了全力去克製、去壓抑、裝冷淡,卻最後功虧一簣,敗給了那個吻。
羊獻容覺得自己對不起丈夫,開始自我厭棄,討厭鏡中的那張臉。
潘美人急道:“皇後千萬彆這麼想。世人都喜歡漂亮的花兒,想要攀折回家插瓶,可是花兒美麗,又不是花的錯。”
羊獻容看著鏡中的神顏,“你說他……他們看上的是我的臉,還是我這個人?”
潘美人說道:“每個人是不一樣的。有人看中皇後泰山羊氏的高貴的出身,大多數人喜歡皇後的臉,這個也正常,誰不喜歡看漂亮的東西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至於是否看上皇後您本人——皇後,隻有知你、懂你的人,才會看破了身份和臉的表象,欣賞您的靈魂。”
“你說的有道理,皮相隻是表象,世人大多被表象所迷。”羊獻容覺得好笑,自嘲道:“彆說彆人了,就是我自己,也時常看不透自己的心。但若真的看透了,未必會喜歡我這個人。就連我自己,對真實的我著實喜歡不起來。柔弱無能、舉棋不定、在宮裡一天天的混日子,守著一條一直漏水的船,等待一個肯定不會好的結果,明明知道這條船遲早會沉,除了等,什麼都不做。”
羊獻容摸著自己的脖子,立刻想起了清河脖子上那一圈可怕的掐痕,歎道:“幸好清河和我這個沒用的娘不一樣,她一直努力去改變,真是羨慕她啊,有個自由不屈的靈魂,而我,早就淪為現實的手下敗將了。”
羊獻容自怨自艾,潘美人勸慰:“皇後做到您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莫要自責。上一個皇後賈南風,十年執政,頗有作為,朝政清明,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可是有什麼用呢?她是女人,又沒生兒子,誰會管她對大晉的貢獻呢?”
“女人的身份和沒有子嗣就是她致命的弱點,被長大的太子逼得手慌腳亂,被孫秀有機可乘,慫恿她殺了太子,一步錯,步步錯,被送到金墉城,一杯毒酒了事。上一個皇後是如此下場,大晉不會容許出現第二個強勢的皇後。皇後,您要活著,就得示弱。”
潘美人曆經滄桑,看問題看是透徹,“皇後和皇上一樣,一生都是身不由己。我一個官奴,改變不了什麼,不過我保證,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皇後身邊,一起坐在這條破船上,看著它漏便是了,要沉一起沉。”
羊獻容靠在潘美人肩膀上,“幸好有你——”
外頭侍女隔著簾子說道:“紀丘子世子王悅進宮要見潘美人。”
一聽到王悅來了,兩人立刻站起來,整理情緒和儀容。
羊獻容說道:“宣紀丘子覲見,今天是他生日,我有賞賜。”
王悅是找潘美人打聽河東公主的事,不料皇後要見他,遂脫鞋走進了未央宮。
潘美人故意將王悅引到羊獻容下首跽坐,兩人隻隔著一尺的距離。
王悅如今長大了,不像小時候那樣隨性,他端坐在暖席上,眼觀鼻,鼻觀心,並不敢直麵皇後天顏,以免殿前失儀。
宮人上茶,是王悅的口味,裡頭有炒熟的麥仁、煮爛的紅豆,以及生薑花椒烹煮出來的汁液,茶裡兌了奶和糖,上頭澆著一層濃鬱的奶酪,說是茶,其實比肉湯還要濃鬱厚重。
彆看王悅一副清淡寡欲的樣子,其實口味比誰都重。
羊獻容說道:“你小小年紀,就如此聰明勇敢,去朝歌搬救兵解圍,我很是感激。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麼?”
王悅小時候還滾在羊獻容懷裡撒嬌,長大後在皇後麵前拘束起來了,聞言一拜,說出了標準答案:“這都是微臣應該做的。請皇後恕微臣失禮,微臣進宮,是為了幫清河公主打聽河東公主的消息。昨天曆經驚險,她把藏在在華麗園雉雞窩的河東公主忘記了,不知河東公主有無現身?”
羊獻容一臉迷茫,她並不知道此事。
潘美人一愣,“糟糕,我也忘記了此事,且並沒有聽說有人在華林園看見她,八成還在雉雞窩裡等著。世子稍等,我這就去找!”
“我還一直以為她早就回到公主府了。”羊獻容也吃了一驚,河東公主從小被先皇後賈南風慣壞了,刁蠻任性,並不尊重她這個繼母,她也沒有勉強去當一個完美的“慈母”,隻要不過分,由得她去,始終保持著距離,互相放過。
但涉及繼女安全這等重大問題,就是羊獻容失職了,她忙站起來,“我也去看看。”
潘美人細心,命人圍住華林園,先清場,無閒雜人等瞧見,然後才帶著羊獻容和王悅去豢養禽鳥的茅舍。
雉雞身軀肥大,尾巴長達三丈,雞窩做的像個低矮的房子,憩息在一捆捆草堆之上,倒也暖和——就是氣味不好聞,一股雞糞的酸臭味。
河東公主不在雞窩下麵的密室,她在草堆裡掏了個洞,然後裹著一床鵝絨被子鑽進去,此刻正睡的香,呼吸綿長,吹動著被某種可疑的半凝固物質粘在臉上的一根雉雞毛,起起伏伏。
這真是雞窩裡飛出一個金鳳凰。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