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就聽高夫人道:“這樣多?罷了,我也懶得一樣樣看過去,掌櫃的你且說說,有什麼特彆好的麼?”
才剛發話的丫頭似乎是高夫人的貼身丫鬟,頗得寵愛,這會兒又主動開腔了,“我們夫人你也是知道的,略差一點兒的東西都不愛用,掌櫃的,你可得上點心。”
“我哪裡敢不儘心,”張掌櫃正色道,又推了幾個小瓶子小罐子的出來,“這幾樣胭脂是才剛從都城運來的,聽說那裡的貴人如今都用這個,便是公主與後宮妃嬪也時常誇讚,我們店鋪費了老大勁兒,這才勻過來這十來瓶。那是香露,每日早起合著香丸吞服,不出半月便可嗬氣如蘭,有梅花香和蘭花香兩種。還有這手脂,最是滋潤肌膚,難得又香氣襲人,今兒剛到的,斷沒人看過,夫人您是頭一份兒!”
高夫人最好麵子,旁的倒罷了,隻是最後一句“頭一份兒”最得她的心,眼中先就帶了三分喜色,不過還是有些拿腔捏調的問:“怎的,既然是這般好貨,怎的不先派人送到知府大人後院去?”
那晃悠悠的強調,似笑非笑的眼神,顯然是不懷好意。
張掌櫃的既然能以女子之身挑起重任,照顧的鋪子更是在沂源府城中,自然有過人之處。說白了,這麼些年下來,什麼樣的妖魔鬼怪沒見過?區區言語挑釁,倒還難不倒她。
“夫人說的是,隻徐夫人素來不大講究這個,也從不叫人送上門。且凡事講究一個緣分,來得早也不如來得巧不是?這手脂剛到,您瞧,我們還沒擺上呐,可巧您就來了,這不就是天大的緣分?自然是該您頭一份兒的。”
一番話將高夫人哄得心花怒放,臉上再也繃不住,捂著嘴咯咯笑了幾聲,“你倒會說話,便先將手脂拿來與我瞧瞧。”
這可是開張頭一筆買賣!
胭脂和盧嬌不由得多了幾分期盼,就聽裡頭窸窸窣窣一陣摩擦聲,那丫頭先讚了句,“好香啊。”
便是高夫人,也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如今她用的手脂也是市麵上難得一見的上等佳品,一個巴掌小瓶就要二兩多銀子,滋潤倒是滋潤的,但滿是藥味,十分難聞,每每用過之後都要多多的在身上撒些香露,不然壓根兒蓋不過去。
也不必旁人伺候,已然起了興致的高夫人親自挑了點,以指腹在手背上緩慢推開,眼見著那雪白油膏不多會兒便化了開來,一點點潤入皮膚,她也有些驚訝。
“這是什麼方子?倒還不錯。”
如此滋潤,卻又半點兒不稀薄,瞧著絲毫不比她外頭買的差呢,為何以前竟沒聽說過?
張掌櫃的自然不會實話實說,就笑道:“夫人真有眼光,隻是店裡也隻是代賣,哪裡知道什麼方子呢?既然能得夫人您一句誇讚,想來也是好方子的。”
高夫人哼了聲,也不說話,又興致勃勃的拿了幾瓶蠟胭脂和香露。大約是手脂專美於前,那幾瓶蠟胭脂和香露都無甚出奇之處,不過爾爾,竟隱隱有些失落。
“這些竟還不如一開始拿出的手脂。”高夫人又不死心的看了一回,興致缺缺的道:“罷了,將這手脂取兩瓶來我帶著。不,要四瓶吧,都好生包起來,我要送與徐夫人的。”
一來有了好東西,主動送與頂頭上司的夫人乃是常理;二來麼,隻要一想到自己竟能搶先一步擁有這樣的好東西,高夫人心中就隱隱興奮起來。
張掌櫃的笑著道謝,又叫人來打包,“夫人好眼力,隻是夫人,這是個新方子,聽說十分難得,又加了許多上等藥材、香料,耗費人力物力無數,又是外頭沒有的。”
不等她說完,高夫人就不耐煩的打斷了,“你說這麼多,是打量我買不起麼?區區一瓶手脂,便是再貴的珍寶我也不是沒見識過,你隻管說個價就是!休要囉嗦!”
張掌櫃的也不惱,一直等她說完了,這才張口報了個幾乎將胭脂嚇得跳起來的價格:“誠惠一兩半一瓶。”
“休要猖狂!你是獅子大開口麼?”高夫人還沒怎麼著的,那丫頭先就嗬斥出聲,“我家夫人現在用的乃是百年老店沈三冠的當家手脂,比這個大了將近一倍,也才二兩三錢銀子,你這沒名沒姓的,且還不知道效力如何,如何敢要這些錢!真當我們夫人是任人拿捏的泥菩薩麼?”
外頭的胭脂深以為然,就覺得這張掌櫃的是不是瘋了?
盧嬌卻皺眉,小聲道:“且等等看,這張掌櫃的既然敢這麼說,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她是個老人了,想來不會亂來。隻是這麼一來,她先前隻給你算兩百五十文一瓶,可是虧大了,若回頭不補給你,我頭一個不放過她。”
自家妹子才賣了兩百五十文,她竟轉手就要賣一兩半!何止暴利!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張掌櫃的也不說話,隻是笑吟吟的看著高夫人,那意思很明顯:反正我們不會降價,您也知道是好貨,若是覺得合適了就買,若是嫌貴,那就對不住了。
“荷花!”高夫人嗬止自家丫頭,輕飄飄的說了句,“拿錢。”
不就是拚銀子麼?她什麼時候輸過!
荷花欲言又止,到底還是照做了。
高夫人走後,盧嬌就站起身來,不等開口,就見張掌櫃的叫人屏退四周,拉著她們進了裡頭的房間。
“江姑娘,事發突然,我匆忙抬價,還望你見諒。”
想那高夫人何等品性?若是價錢訂的低了,她不買不說,沒準兒還以為是彆人瞧她不起。可若是不拿出來,回頭叫她發現旁人用,少不得又是一場官司好打。
胭脂擺擺手,剛要說話,又見張掌櫃已經拿了算盤在手裡,劈裡啪啦打了一陣,說:“如今這手脂已然定了價,往後隻可高,不可低,這麼著吧,江姑娘,往後但凡你拿來的東西你我就四六分,你六,我四,如何?”
還有這樣的好事?!
這回就連盧嬌都沒話說了。
且不說外頭少有這樣將一應價格都攤開來擺在明麵上就地分了的,便是有,也沒幾個能賣出這樣高!
胭脂還在發懵,她甚至覺得自己素來靈光的頭腦都有些轉不動了。
□□分,一兩半銀子一瓶,這麼下來,自己能得多少錢來著?
見她沉默不語,表情也似乎不大好的樣子,張掌櫃的略一遲疑,試探著道:“江姑娘,實在不是我小氣,隻您也瞧見了,本店往來多有貴客,一來難伺候,二來諸多方麵的開銷也實在大了些。換做外頭隨便哪家,便是能給您七成、八成,可賣不上價去呀,反倒不如我們這六成來的劃算。再一個,隻要姑娘你往後的東西都是這般品質,要不了多久便闖出名堂,以後隻怕不夠賣的!”
胭脂這才回神,忙笑道:“掌櫃的多慮了,您說的很是,我哪裡是不滿意,隻有些惶恐呢。”
見她並無異議,張掌櫃也鬆了口氣,拍著桌子笑了起來,“那就好了,我這就叫人拿錢!”
既然重新定價,那麼之前的就不做數了。
一瓶手脂一兩半銀子,今兒胭脂一共拿來十四瓶,統共是二十一兩。
“二十一兩?”胭脂和盧嬌齊聲道,聲音都微微發顫了。
“可不是?”張掌櫃將算盤推過去給她們瞧,“一點兒錯都沒的,二位姑娘若是不放心,儘管再算就是。”
“哪裡是不放心,”胭脂就笑道:“不怕您笑話,我還是頭一回見這樣多的銀子哩,歡喜的壞了。”
足足二十一兩!這樣多!
張掌櫃的也笑,又喜歡她實誠,“江姑娘不必說這話,誰祖上還沒窮過似的。不怕說句大不敬的話,便是聖人,往上數幾代也是泥腿子哩!何況你我?且如今你年紀輕輕的就有這般本事,假以時日,少不得我們還得仰仗姑娘你討生活哩,到那個時候可千萬彆嫌棄!”
三人齊齊大笑起來。
忽然有了這麼多銀兩,胭脂就覺得一顆心都在打飄,竟想不出該怎麼花了。
張掌櫃給她兌了十五兩的銀票子,五兩小銀錠一枚,還有一兩,也就是一千兩百文銅錢散花。因胭脂來時並未想到能有這許多,帶的錢袋子竟裝不下!張掌櫃的還額外送了個繡著喜鵲登枝梅花圖樣的小巧夾層錦囊,十分好看。
一直到出了香粉宅的門,胭脂和盧嬌走在街上了,還有些心神恍惚。
盧嬌眨了眨眼,神情恍然道:“輕容,這可了不得了。”
胭脂也有些亂,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就聽盧嬌喃喃道:“我竟用了一兩半一瓶的手脂!何其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