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痛快的走法?千刀萬剮都算便宜了你。”侯大貴“呸”了聲,朝龐勁明招了招手。龐勁明見狀,將鞭子丟給一邊的兵士,走到侯大貴身旁。
“這事,恐怕有些棘手。”侯大貴附耳與他說道,“你也知道,要這吳亮節一人,那還好說。可事情牽扯到姓張的婊子與華清郡主,這就不好辦了。”
龐勁明聞言點頭,這兩個女人都與趙當世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的確不是他們這些下屬可輕易撩撥的。
他們卻不知道,眼下,這兩個女人,正處在同一間房中。準確說來,是同處華清的居所。
丫鬟小竹看著跪伏於地,披發跣足的張妙白,小聲對華清道:“郡主,這女人八成是瘋了。咱彆理她,喚兵士逐她出去。”入川以來,華清已經不止一次提醒過小竹不必再叫自己“郡主”,隻是這十幾年叫慣了的稱謂如何能在一朝一夕改變,小竹記是記下了,每每卻還是說溜了嘴,一來二去,華清也就放棄了。
小竹的話沒有錯,方才,這張妙白不顧儀態,
僅穿著褻衣,赤著腳,哭天搶地突然求見,又滿嘴說著些莫名其妙的話,很像是得了失心瘋。華清來趙營的長時間內都是處於軟禁狀態,並沒怎麼見過張妙白,所以對她的突然到訪,頗感奇怪。然而,華清還是決定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畢竟這張妙白口口聲聲說要自己“救命”,她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疏忽再誤了他人。
“你起來吧,地上太冷。”華清同情地看著瑟瑟發抖的張妙白,同時指示小竹取過自己的一件大氅給張妙白披上,“出什麼事兒了,坐下慢慢說。”她說著,已經泡了一杯熱茶,送到剛坐下的張妙白手上。
張妙白低著腦袋,任由低垂淩亂的發梢落在茶水裡而毫不知覺,過了一會兒,華清正想再問,她卻先啜泣起來:“有人要害我,妹妹你宅心仁厚,我的性命,可全指望你了。”
“此話怎講?”華清聞言一驚。
張妙白不敢看她,隻看著茶杯,邊哭邊道:“總兵侯大貴屢次強要我未果,惱羞成怒就想栽贓我與
把總吳亮節有私情,還說我和他一起意欲謀害你。現在他趁著趙將軍不在,已經拿下了吳亮節,我怕他接下來就要來捉我,所以才匆匆忙忙逃到這裡,希望妹妹你能救我一救。”
她的話,一半真,一半假。與吳亮節有私情,要謀害華清為真,但說什麼侯大貴想強上自己不成,惱羞成怒,以公謀私,則純屬無稽之談。真實的情況是,她因這幾天就要行不軌之事,尤其注意外麵的風聲,吳亮節瞞著他去燒軍糧被捉的事,她通過眼線亦第一時間得知。惱恨之餘,畏懼浮上心頭,深怕吳亮節將自己的陰謀抖出來,便想未雨綢繆索性反將一軍,拖侯大貴下水以自保,同時以巧言迷惑不知情的華清庇護自己。
她可憐之態做足,一頭霧水的華清果然先對她有了幾分同情,再加上華清與小竹也曾風聞侯大貴貪財好色的臭名,不由又相信了幾分。
張妙白偷眼瞧她,見她已有憐惜之色,心下甚喜,忙再加一把火,道:“妹妹,想那侯大貴在軍中是一霸,趙將軍不在,劍州城現在全憑他做主。我躲
到哪裡,都不安全。你與趙將軍感情好,他必不敢得罪你!”
話一出口,便知失言。
華清何等聰慧,張妙白能想到自己失言,她如何察覺不到。當下她暗想:“我與趙將軍的經曆前營的將士們知道還情有可原,她一個身居後營的女子,卻怎麼好似一派知之甚詳的模樣?”如此想著,臉上則淡然笑道:“姐姐說哪裡話,我和趙將軍又有什麼交情?不過姐姐既然信任妹妹,來這裡避難,那妹妹自當全力周全。”
“是,是。你是郡主,他們不敢…”張妙白為了掩蓋自己前言之失,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卻又露出了個新破綻。華清依然麵帶微笑,心中卻提防起來。這個女人,為什麼對自己的情況如此了解?再回思前麵張妙白說過侯大貴已經拿下吳亮節的事,又可推知,此人居然能在軍隊行動前提前動作,且在偌大劍州城準確找到自己的所在,能力與手段,絕對非同一般。
既然對方並不像外表那樣無助軟弱,是一隻乞
求幫助的羊。那麼就有可能是一隻披著羊皮的惡狼。
不過當下張妙白發覺華清似乎並沒有對自己的話語產生多大的反應,同樣也想:“這郡主不過個繡花枕頭,還是一副茫然模樣。”如此想著,不禁惡念重新浮現,“沒準吳亮節那狗奴才整這一出,於我還有助益。好在來時把藥帶上了,我躲在她這裡,朝夕相伴,就有機會下手。”
她惶恐可憐的神色間因為這個想法閃過一絲笑意,即便短短一瞬,卻沒能逃過華清的眼睛。華清心裡一顫,若無其事道:“姐姐衣服單薄,不宜長久坐在堂上。我讓小竹帶你去側屋,取我的衣物暫以避寒。”說著,站起身來。
“妹妹厚恩,姐姐無以為報。謹敬這一杯茶水,以示感恩。”
華清才轉過身,剛邁兩步,腦後張妙白軟綿綿的聲音傳來。再轉回去看,隻見張妙白已然沒了此前的淒慘之色,取而代之,笑吟吟地端著兩杯茶水走上前來:“這兩杯茶水,妹妹一杯,姐姐一杯,咱們同飲了,這姐妹情就堅固了。”
華清遲疑了片刻,雖對張妙白有些懷疑,但當下小竹就站在一邊,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岔子,於是欣然道:“華清怎會不聽姐姐的話?”說著,含笑接過其中一杯茶水。
正當她嘴唇呷到杯沿的當口,堂外呼起一聲,急傳而至:“杯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