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如虎(二)(2 / 2)

蚍蜉傳 陳安野 6251 字 2024-04-03

“袁韜迤邐遠來,最早也得兩日後方可趕到。我軍以雷霆之勢突襲南方之敵,克之必矣。若不克,再回師守城不遲。”白蛟龍替趙當世回答。他縱橫川北逾年,對於各方行軍速度的把握拿捏很準。

楊成府不理他,轉向趙當世,幾乎用一種哀求的口吻說道:“千總,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誠如他所言,主動出擊風險很大。第一險就是拿不準臥榻之側的官軍是否會不顧一切來搶大獲城;第二險就是百裡奔襲南方敵人,能否一蹴而就,若因失利而將主力陷在那邊,形勢定將急轉直下。

難道死守山城就能穩操勝券?趙當世認為也不一定。不說官軍喘息定後將大舉反攻,就隻看棒賊,隻要袁韜會同南方的王高等後抵達大獲城,麵對自閉的趙營情況,在北麵觀望的呼九思也沒有理由再遷延下去,在被屢次召喚下,他也隻能率人馬繼續南下。到那時,棒賊們以數倍的兵力優勢,隻須猛攻大獲山

東北,西南麵又有官軍盤踞,趙營便真成了甕中之鱉。

堅守,雖能趁一時之雄,但長遠看來,必為死局。但水是死的,魚是活的。依靠主動,未必不能將死水活絡開來。

“我意已決。”趙當世沉默了良久,議事的廳堂內都傳出了嗡嗡的議論聲,此時,他忽地肅麵立起,“就出去乾他娘的。再有異議,有如此案!”言訖,霍然拔出腰間那把當初賀錦相贈的寶刀,“刷”一下將身前案台砍去一角。

他這舉動,學自漢末孫權。在座諸將,大部分都聽過說三分的故事,對赤壁之戰前孫權決定聯劉抗曹的削案明誌也知曉。眼見趙當世麵如鐵鑄,毫不動搖,諸如徐琿、楊成府這類不讚同者也隻能斂聲無言。

“不愧是千總風範!”侯大貴喜上眉梢,激動地不住搓著手。他佩服趙當世的一個很大原因就是這人果敢擅斷,從不優柔寡斷。橫豎不過碗大個疤,與

其哆哆嗦嗦像個娘們般據城死守,倒不如衝將出去,轟轟烈烈乾他一番。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他曆事多任主公,其中不乏多謀擅鬥之人,但無一人有如趙當世這般氣魄。

趙當世昂首挺胸,意氣風發,臉龐上一派自信。徐琿偷眼看他,心中疑惑。這人難道就沒怕過?這般情形,似曾相識。當初說要留在八隊助李自成打曹文詔時,也如這般。為何每每於危難之際見他,總一副胸有成竹的氣派?說他一意孤行吧,事實卻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難道,這便是,便是傳說中的…

徐琿想到這裡,竟不敢再想下去。這之前,他認為趙當世最多隻能在川中混成一家大的掌盤子,頂天了能獨霸一省已屬不易,而如今,另有一種奇異的想法開始在他心中萌芽。

他心思縝密,自不會與旁人說道,但此時此刻,再偷偷睃向趙當世,目光中不自覺多了幾分敬畏與期盼。

天邊黑雲驟聚,蒼穹之上,不時響起陣陣悶雷

。外麵立刻就暗了下來,羅尚文放下手中的書,呼令左右掌燈,自踱至帳外,漫漫雨絲從他的臉頰掠過。他把手懸在半空,正感受著涼涼的雨水,側近有人來報,言羅遊擊有請。

七盤遊擊羅文垣是昨日傍晚到達的,說起來,這人與自己還有些遠房的親戚關係。但其到達後,十分拿大,既不說來拜會,也不透露半分計劃打算,隻是不斷派人催促,要求將靠近嘉陵江的一塊上好地段騰出來供其部下駐紮。

羅尚文讀過些書,但終究是武人脾氣,見對方不把自己放眼裡,便也不搭理。兩下僵持,還是羅文垣吃了後來的虧,自帶人另尋了一處營地。也因為這個緣故,名為友軍的兩部主將,直到現在還沒見過一麵。

他這時候主動來邀,莫不是服了軟?

終歸還是大局為重,與羅文垣這跋扈匹夫的齟齬可以日後慢慢再算,但與那趙當世結下的梁子卻不容輕釋。羅尚文簡要安排了一下營中軍務,便跨馬帶

著三五隨從趕往羅文垣營中。

待與之見麵,見帳中還站著一人,身材矮小臃腫,是個老婆子。那婆子眼見身邊軍將越聚越多,十分惶恐,連棒槌似的兩條腿都開始打顫。

“兀那婆子,將你先前說的話再與這位參將大人說說。”羅文垣滿臉橫肉,矮壯身材,倨傲地坐在上方頭,大聲道。

那婆子雞啄米般點頭,轉向一臉困惑的羅尚文,畏畏縮縮行了個禮,將話又說了一遍。

羅尚文聽罷大為驚詫,追問:“你所說屬實?軍中無戲言,任爾婆子也不例外。”

那婆子聽著,“嘩”地便跪倒在地,瞬間哭花了臉,扯著破鑼嗓子呼嚎:“老婢怎敢消遣各位軍爺?隻是俺家夫人陷於賊窟,生不如死。請各位軍爺看在俺家老爺的麵上,設法搭救一二。夫人一個弱女子,在那些牛鬼蛇神中…”說著說著,哭得更慘了。

羅文垣站起來,兩步走到羅尚文跟前,遞給他一封信道:“這是趙賊寫來的,大人看看。”

羅尚文接過信,緊鎖著眉頭一覽畢,見上麵無非是些勒索錢財的話語,便將之還回,同時將羅文垣拉到一側,低聲道:“這錢財尚是小事,但若那婆子所言為真,有這等掣肘,我等又怎能妄攻那大獲山?”想了想,續道,“那馬乾是出了名的硬骨頭,在官場上也頗有人脈。若得罪了他,於我二人絕無好處。”

羅文垣抬眼看他,緩緩道:“我也憂慮此事,所以特請大人前來,商議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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