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土兵急刹步子,畏縮在岩洞之後,裹足不前。徐琿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令旗一揮,一排準備許久的弓手,仰身拉弦,“咻咻咻咻”,箭矢呼嘯著劃過岩洞上空,落到土兵陣後。
這些卻不是普通的羽箭,上麵裹著浸濡猛火油的棉布。猛火油,即石油原油,又名石脂水,遇火極易燃燒。那些弓手將其點火射出。火箭散落在山道上被土兵們忽視的“雜草”之上,立刻乾柴烈火,熊熊燃燒起來——這些乾草綿延分布在一二兩處哨卡間,十分密集,其間還夾有硫磺硝石,一點即燃。
此前山道上戰事緊迫,容不得半點分心,土兵隻注意了移動的趙營兵士,卻忽視了這些偽裝成叢生雜草的引火物。而數天來烈日無雨,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火焰的擴散速度。
須臾間,山道之上火勢衝天,黑煙滾滾騰起。土兵們困於火海中,不斷為張牙舞爪的火焰侵襲。隻
需被火舌一舔,立刻焦頭爛額,毛燼泡起。非但如此,趙營兵士還在不斷向火海中投擲火油瓶、發射火箭,以此助長火勢。
這一出火攻,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徐琿撚須而觀,麵現難得一見的微笑。山下羅尚文心急如焚。這些土兵可是他賴以立足的根本,他不過奉命為出境客戰,萬不希望老本都因此折了。但山上火勢熊熊,卻又如何進行搭救?
他麵紅耳赤,急令預備兵馬儘數往大獲山東麵的宋江裡取水撲救。同時全線停止攻勢,向山下收縮,改攻為守。
這突如其來的命令使得負責攻擊阜財、啟明二門的官軍一陣慌亂。他們見羅尚文部那邊黑煙如柱,不明情形,又聞退兵令急,都以為羅尚文已經潰敗,立時戰意大沮,匆忙後撤。
而這兩門趙營兵士抓住機會,出擊追殺,官兵猶如決堤之水,一瀉千裡,丟棄兵曳甲,奪路狂逃,兩邊山道上,除卻倒地的屍首,就是無數雜亂四散的
兵器旗幟。
長庚門下山道火勢太猛,趙營兵士也不敢靠近,隻能遠遠駐足觀看。那些土兵燒死、燒傷無數,被逼得退無可退,在強烈的求生欲望的催使下,他們同時向山下突圍。躍動的火焰無情地纏繞著這些掙紮著的勇士,煙熏火燎中一個個火人發出沙啞的嘶吼,狂舞跳躍,最後儘皆化作焦枯,湮滅無聲。這份慘劇,就算是作為敵手的趙營兵士見了,也多有掩麵不忍細睹者。
千餘土兵,最後僥幸逃出的不足七成,且大多滿身水泡、焦黑如炭。山道上的火焰依然猛烈蔓延,長庚門山道火光如蛇,無論上下都絕無可能。羅尚文方寸已亂,看著已經沒有人樣的這些殘留土兵,目中含淚,著令互相照應,匆忙收兵退去。
山下猖狂一時的官兵狼狽遁去,山上的趙營兵士儘皆舉臂,歡呼呐喊,從西南到東北,連成一線,響透天際。徐琿微微搖頭,亦大有出了一口惡氣之感。敵軍雖退,但山火太猛。趙營兵士毫不懈怠,緊接
著著手開始劃分隔離帶,以免其燒上城子。
趙當世下令在玄妙觀頂端豎立起一麵告示戰鬥勝利的大紅旗,心情愉悅地走下樓去。
早前那馬乾的小妾與婆子等本躲在觀內房中,現聽殺聲漸去,也小心翼翼走出房間探看,正撞見趙當世。
“夫人安好。”趙當世對她依然十分恭敬。
“嗯…賊人退了?”馬張氏故作鎮定,擺出端正模樣問道。
趙當世拱手低頭:“托夫人洪福,賊人為火攻所破,我軍大獲全勝!”
聞此喜訊,馬張氏也很是歡喜,不由用手輕撫胸口。趙當世看她因為喜悅而微微紅潤的臉蛋,神情有些複雜,繼而略略偏過了頭去。
“那麼是不是可以送妾身下山了?”馬張氏念念不忘的,便是趕緊離開這個給予她最黑暗記憶的是非之地。她想念廣安縣內的錦衣玉食,更想念丈夫親昵的綿綿情話。
趙當世緩緩搖頭,帶著抱歉的表情道:“夫人恕罪。不是末將有意遷延,實乃這賊人雖暫退,實力未受大損,貿然下山,必是凶多吉少。為夫人考慮,也為末將自己的前途考慮,此間不可輕動。”
馬張氏一聽,頓顯慍色,轉過頭去,話中帶怒:“羅尚文在哪裡?叫他來見本夫人!”
趙當世再次躬身道:“戰事未靖,羅大人怎可輕動?末將未得調令,也不能下這大獲山一步。軍令如山,不是末將有意頂撞夫人,實在是形勢所迫,不得不謹慎為之。若夫人信不過末將,執意要下山,那麼也可。隻需夫人留書信一封,自言下山全為本意,無關羅大人與末將,末將必無阻攔!”
馬張氏不料他這般說話,當下又氣又惱,想要下山,卻貪生怕死,畏懼那沒殺儘的“賊寇”。杏眼圓瞪,卻無言反駁。久之,一跺腳,轉入房中,將門戶緊緊閉上。
趙當世見狀,哂笑一聲,邁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