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如果賤婢想爬牆 斐嫵 19457 字 2024-04-03

秋梨能回應他的卻很少。

他的雙眼透著紅血絲,字字句句誠摯。

但並不是秋梨不想回應他什麼,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要回他什麼才好。

他們傷害了她,她應該說沒關係麼?

秋梨隻將手邊折好的一套衣服拿給祝東風。

“這是我這些日子以來為大哥做的,但願大哥此去順遂平安。”

祝東風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顫著手指接過那些衣服。

他的喉頭驀地發哽,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沒兩日,祝東風將府裡的事宜交代給了秋梨,便帶著下屬離開了京城。

去時,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秋梨來送自己,他就知道秋梨不會來了。

他撫著衣服上緊密的針腳,忽然想到,如果秋梨沒有他和祝九風這樣的哥哥,她也許會幸福很多。

祝東風離開之後,秋梨便一直坐在院裡做繡活。

從白天,一直做到天黑。

仆人都莫名地畏懼她,不敢上前過問。

天黑地看不見手裡的東西時,秋梨才停下。

卻忽然聽見牆頭一陣動靜。

她微微僵住,待瞧見了牆頭上一個模糊的影子時,她的第一反應竟不是害怕。

“你看什麼?”

“還不過來扶朕下來?”

待那人開口,秋梨卻又恍如從夢中驚醒。

她雖驚訝,但仍是立刻上前去將牆頭那人攙扶了下來。

慕容虞落在了地上,秋梨正要鬆手,他卻驀地將她抱進了懷裡。

“朕離不開你,朕不來求你是因為朕要麵子,難道你能比朕還要麵子?你為什麼不求著留在朕的身邊?”

他身為一朝天子,不甘心地追來又同她主動了一回。

對於尋常女子而言,是件屬實不易的事情。

秋梨被他攬在懷裡,仍是無喜無悲的模樣。

“誰說我不要麵子……”

她的聲音淡極,“我也是要麵子的人。”

慕容虞微微錯愕,將她鬆開。

他看到秋梨忽然對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笑起來其實很好看,有種清透如水的純美,是尋常女子所沒有的清澈氣息。

但這竟然是慕容虞在她身上見到的第一個笑容。

“想來是我一直都太卑微,所以至今沒有換來任何一個人對我的尊重……我若是陛下的奴婢,理應為陛下當牛做馬,陛下若要與我談論感情,以我卑微之身,隻怕難以應承。”

這又讓她想到了她身邊的人。

不論到了什麼時候,他們始終都同她一臉愧疚的模樣,但到了下一次選擇的時候,卻仍會選擇繼續辜負她,然後繼續慚愧。

就因為她太卑微了。

慕容虞覺得她是計較他說要殺她的事情……

他的神色微微僵,聲音極輕地對她說了句“對不起”。

秋梨笑了笑,“陛下恐怕不知道吧,我曾經是個啞巴,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稀奇的是,毒啞我的,正是我的親哥哥。

後來我有了個心上人,他同我是一樣的人,沉默寡言,卻對我很好,他比旁人懂我,可他卻被我的親大哥給害了。”

“他們都曾與我說過對不起。”

她說這話時,神色與語氣分明並不悲傷,卻叫人感受到了那種悲涼到了極致的情緒。

“所以我一點都不喜歡彆人同我說對不起。”

因為說出這些話的人,多半都已經傷害了她。

“陛下大概也不知道生無可戀的滋味吧?”

“生無可戀……就是我即便得到自由,即便得到了比其他女子更為高貴的身份,我也再快樂不起來了。”

她勾起唇,眼裡如一潭死水,仿佛再也沒人能令她生出半分波瀾。

慕容虞身材頎長,與她相對而立,卻要微微俯視著她。

然而在他垂眸看著她美麗的容顏時,心口似被什麼東西噬咬了一口,讓他眼中掠過一抹無措。

她既是他想象中的模樣,卻又不是。

他以為她隻是一塊沒有生機的木頭,他以為她隻是缺了些活水滋潤罷了。

但其實,她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那顆心早已暗自腐朽。

***

玉善去見祝九風時,祝九風正在池邊喂魚。

水裡色彩豔麗的錦鯉紛紛聚集在岸邊,爭奪魚食。

玉善卻麵色不善地握住他的手臂,令他轉身麵對自己。

“我身邊的婢女死了。”

她對他說道。

那個婢女身體向來康健,從未有過不妥。

唯一一次,就是她去了太後宮中回話時,吃了一碗湯和一盞茶。

她同玉善回稟的時候,說了祝九風也在。

祝九風淡聲道:“我為太後準備了一副毒藥和一副解藥,太後不放心,便叫你婢女試了試。”

玉善臉色更是蒼白。

因為當日她不再宮中,按照婢女的意思,如果她在,那麼現在該死的人就是她了。

她慢慢鬆開了手。

“既然已經服用了解藥,那怎麼會出問題?”

祝九風笑,“因為解藥是假的,它隻能延遲毒發罷了,不過……太後她已經相信了,她服了毒藥之後,又服了解藥,她呀,很快就要死了。”

玉善喃喃道:“你繞了這麼一大圈,既沒有讓梅襄死,也沒有讓拋棄你的大哥死,而是要給太後下毒……”

“是,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太後可以死。”

祝九風往池子裡時不時拋灑一些,仍是平靜的模樣。

玉善對他這大逆不道的念頭,隻餘下了震驚。

“為什麼?”

“公主可知道我是怎麼當上鼎山王養子的?”

他看向她,那雙漆眸始終含笑。

“鼎山王和太後私通的事情,想來公主也不知道。”

“他們在先帝活著的時候就私通,後來他們還想弄死當今聖上……”

他的第一句和第二句話,都如同驚雷一般,投入玉善的耳朵裡。

他看到她的震驚,卻並不打算繼續隱瞞。

那些永遠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永遠都可以天真地度過每一天。

而他卻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要背負。

“可是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玉善站在原地,默默消化了這些內容,卻仍繼續追問。

祝九風定定地看著池麵,隨即說道:“因為鼎山王後來壞了身子,不能人事,就將我獻給了太後。”

他獻了好幾個少年給太後,卻隻有祝九風最能讓太後滿意,所以他才成了鼎山王的養子。

“具體的過程,公主應該不需要我具體來講解吧?”

他今日異常大方,幾乎滿足了玉善所有的好奇心。

他看著玉善那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很是滿意。

他終於不必在這個高貴女子的麵前繼續掩飾自己的肮臟了。

他終於都說出了口。

他笑著將掌心裡的魚食全都拋灑進了水中,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死了,我以後就再也不會做噩夢了,這樣就很好……”

“還請公主回吧,太後她很快就會毒發身亡,這座華美的宅院,很快也會被一群穿著官服的人衝進來打砸摔搶一通,在這之前,我還不想被人打擾。”

玉善失去了力氣一般,緩緩後退。

她再對他說不出任何一個字,更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他說出“喜歡”二字。

也許她知道了真相以後,還會為自己喜歡過他而感到作嘔。

祝九風挑起唇角,並不去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喂完了魚食,他見日光正好,就讓人搬來一把躺椅,索性曬著日光等著人來。

然而一直到天黑。

下屬低聲道:“大人何不回屋去,夜裡風涼。”

祝九風驀地睜開眼睛,問他,“什麼時辰了?”

下屬回答。

祝九風又翻身坐起,他讓人去打探一下宮裡的消息,然而過了片刻,他的下屬卻帶了一個大消息回來。

“宮裡確實是有個動靜,且還是個不小的事情。”

“玉善公主今日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太後突然病逝,這消息一直壓下,據說聖上打算隔天公布……”

那人自顧自地說話,祝九風的瞳仁卻驟然一縮。

皇宮之內,原本該就寢的時辰,大殿之中卻燈火通明。

慕容虞揉著眉心,卻並不難過。

他的親生母親死了,他真的是想不高興都難。

“皇姐刺殺了太後這件事情,著實是皇族醜聞,傳了出去,難免影響皇族聲譽,所以朕才將此事壓下,打算明日公布太後病逝的消息。”

他放下手,緩緩看向玉善。

“至於皇姐,因為侍奉太後不慎,朕會將你貶為庶人,並且將你流放,你可有怨言?”

玉善神情頗是麻木道:“毫無怨言。”

她在朱太後毒發之前,用劍刺進了朱太後的身體。

她不是朱太後生的,但犯下如此忤逆不道的事情,便是被車裂而死,也是應當的事情。

慕容虞見她這般神狀,微微歎氣。

“皇姐又何必如此,這件事情祝九風他已經去做了,便不會牽扯到皇姐半分。”

玉善聽他提到祝九風,這才抬了抬眸,“如果我沒有乾預,那麼陛下可會放過傷害太後的人?”

她的心思其實很是敏銳。

她不知也就罷了,知道了,隻稍稍推測,便能推測出很多不同以往的細節來。

她不相信慕容虞真的是個純良無害的人。

慕容虞笑了笑,並未答她。

他固然希望朱太後死,但把害死了朱太後的人解決掉,也不過是順手的事情。

從他的笑容裡,玉善得到了答案。

玉善給他跪下,行了一個大禮。

“煩請陛下將諸罪罰於我身,不必再牽扯到旁人。”

慕容虞笑容微微凝固。

“你是真的想死?”

玉善伏在地上,並不起身。

這令慕容虞忽然想到了秋梨。

他抿了抿唇,許久才對玉善道:“好極,看在你是朕皇姐的份上,朕成全你。”

玉善眼眶驀地濕潤,卻長出了口氣。

朱太後病逝,玉善公主因侍奉不當,而被天子貶為庶人,流放千裡之外。

啟程當日,她卻因罪責加身,慕容虞禁止旁人相送。

他叫來了一個護衛,同對方道:“出了城,你該知道要怎麼做。”

那護衛神色微凜,悄然離開,追上了押送的隊伍。

與此同時,祝九風在府上吩咐人準備了一個同玉善身段樣貌相近的人,讓下屬送去,將玉善偷換出來。

下屬去了,他便心情極好地在府上等著消息。

“你說她到底為什麼那麼喜歡我?”

他不等身邊人回答他,便又自顧自道:“她既然連命都能為我舍了,那我娶了她就是了,橫豎……隻要她不嫌我。”

他的神色頗是愉悅,顯然也很期待她見到他後驚喜的模樣。

一直等到天中,祝九風終於等到了去接應玉善的人回來。

來人麵色都很不好,戰戰兢兢地將玉善的情況告訴了祝九風。

“公主途中……被人暗箭射中,當場亡故,所以……所以即便是屍體,也是要帶回京城,由聖上做主……”

祝九風看了那人良久,似乎終於領會了那人每一個字的意思。

他搖了搖頭,正要起身,腦中忽然一陣刺痛。

就如同上一回在將軍府得知了秋梨被他毒啞時一樣的情形。

他扶著桌子搖搖晃晃,可那股刺痛不見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加重,讓他下一刻便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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