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微笑:“都好了。”說一點後遺症沒有,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那麼一番罪,現在是身體的底子傷到了,當時還放了不少血。但表麵來看,是沒有什麼影響了。在住下去,也就是浪費床位的事情了。
在張家坐了一會兒,舒曼把從供銷社買來的布料拿出來,都是人造棉,買的還是比較好看的一些。
這些是不要票的。
要票的布料,舒曼買的不多,這次就沒有給張家,倒是留了一些糖果下來,就走了。
多多少少,這次的事情,也是和紅旗村有些關係,而張大叔又是紅旗村的張隊長,再怎麼告訴自己這是正常的,舒曼心中多少也有些芥蒂。
等她走後,張大娘歎了一口氣。
李月娥就說:“要說舒曼已經很好了,要是我家春花這樣,我早就打上去了,還管什麼亂七八糟。”
張大娘豈能不懂,她家秀秀還在家裡呆著呢。
本來舒曼過來,張秀秀也要過來的,隻是小孩子受了驚嚇,不敢抱出來見人。
“唉,壞了。”張大娘猛拍了一下大腿,往舒曼離開的方向衝了出去。
舒曼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裡不自覺就緊張起來。
比起上海那個家,紅旗村那間小屋子卻是她第一個有意義的棲身場所,在外麵呆了二十多天,早就想家了。
走著走著,腳步也雀躍起來。
李老婆子就是這個時候,從院子裡麵衝了出來。
“兒媳婦,娘的兒媳婦。”要不是李老婆子這聲音,舒曼實在沒辦法忘記,否則看著眼前這個披頭散發,瘦了幾十斤看著隻是皮包了骨頭的小老太婆,真是認不出來。以前的李老婆子渾歸渾,撒把打滾也不管是不是亂七八糟的形象。
可這回這個模樣,還是把李老婆子駭到。
一個人短短的二十多天,怎麼就能變化這麼大。
“李老婆子,你乾什麼。”張大娘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李老婆子撲向舒曼,驚地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見舒曼躲過去了,才喘了一口氣,跑到舒曼那裡把人護在身後,隨即驅趕李老婆子:“去,去去。回家去,還嫌沒有嚇夠人啊。”
李老婆子不理,直拿著眼睛瞅舒曼。
舒曼被看得眉頭皺起。
她不管是對李老婆子本人,還是對她作為李三達這個差點打死自己的凶手的娘來說,心裡都不舒服。
“走,彆理她。就是個瘋老婆子。”張大娘不放心了,拉著舒曼要送她回去。
舒曼溜了李老婆子一眼,裝作不經意地問張大娘:“就沒人管她了嗎?這突然冒出來的,彆嚇壞小孩子才是。”
“哪裡是沒人管,管不住,還被打了一通。後來誰也不願意管了。”說起這個張大娘心裡就不痛快。李家當然還是有人的,李老頭又不是獨子,本來李家出了這樣的人命官司大家都不願意沾手。
可李二達、李三達兩兄弟都死了,隻剩下李老婆子一個人,又還瘋了,總不能真的丟出手不管。這在農村是不行的,唾沫都能把李家其他親戚給淹死了。可管了幾天,其中一個媳婦飯菜做得不合口,被李老婆子用燒火棍砸破腦袋,這之後再沒人管了。這李家可是兩兄弟都殺過人了,哪怕事後有人分析過李二達那事是被聯合誣陷的,真正殺人的是李三達。可這個時候睡管這些。
大家都擔心,李老婆子會成為第三個人,誰都不想白白賠上性命,寧可給人說幾句,說就說吧,總比沒命好。
隻是這樣一來,作為隊長的張老實就不得不管了。
誰也不願意擔責,乾脆就拿工分出來,一家輪流十天負責給李老婆子提供吃食,說負責其實也就是自己吃什麼到時候多煮一點罷了。
隻是這樣一來,李老婆子這邊就更沒人願意管了。
“秀的娃不是受到驚嚇了嘛。”張大娘說起來的似乎咬牙切齒,同張隊長生氣,那個老實男人就會拿著煙槍埋頭猛抽。
張大娘再生氣,也就沒辦法了。
“就是李老婆子嚇得,她把秀的娃當成自己的孫子了。就她李家能生的出來,我呸。”那雖是外孫,在張大娘心裡那就是自己的親孫孫了,也是她李老婆子能肖想的。
把舒曼送回家,張大娘沒答應進去坐,而是匆匆地走了。
她這臉也躁得慌。
大閨女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那意思,她看得出來。
對於李老婆子的做法,張大娘也是不讚同,可村裡老人不知道是不是擔心往後自己也老無所依,一致朝老頭子施壓。他們倒是輕鬆,嘴皮子動一動,但什麼不好的事情都壓在張老實身上,名聲反而被他們得了去。
可張家能怎麼辦?和那群老頭子較勁?
他們是厚道人家,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可那是在舒曼回來之前。
剛才那一出事,張大娘看在眼裡,也在心上一直琢磨著,越想覺得越不妥,她得老頭子好好說說,不能寒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張大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舒曼連多一句挽留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很快就一個人麵對自己的院子。
她剛才沒有看清楚,現在卻是微微張了張嘴巴。
之前的籬笆圍牆已經變成了土磚矮牆,門上沒有鎖,舒曼推進去,裡麵開出來的地已經種上了蔬菜,都是她不認識的。
當然作為種子來說,又是埋到土地裡的,她實在沒幾樣是認識的。
但這些不是重點,原先的茅草房也被拆了,弄成土瓦房。
舒曼沉思不解的時候,杜鵑就過來了。
“村裡人組織的,我想著你那籬笆院不安全就答應了。”
舒曼恍悟,難怪之前紅旗村說的賠償是糧食的時候似乎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完的意思,原來還有這一茬的事情。
大概是賬麵上實在沒錢,畢竟讓農村人掏錢,實在太為難他們了。有的地方的人一輩子沒有摸過錢都是有的。
但隻給糧食,還是虛的,心裡又不是滋味,這才有了這麼一出。
“我當時過來看著了,茅草房裡就一些柴火,就讓他們拆了,你那屋子沒人進去過。我不在的時候,是陳德生同誌看著的。”陳德生和村裡人越發走得近了,是除了舒曼意外,最融入紅旗村的人。
當然舒曼的融入隻限於張家還有少數幾個人,陳德生卻不同,他和村裡許多人都能打上關係,看樣子還真的要紮根下來的意思。
杜鵑想不明白他的選擇,問了舒曼。
舒曼沉默:“他有自己的想法吧。”每個人都有去努力的權力,陳德生做的事情未必沒有私心,可他走的路子,至少大家都挺喜歡的,比起歪門邪道更能讓人接受一些吧。
“也是,你以前說過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以前我還不怎麼理解。現在卻明白了。你都不知道,現在知青點了一下子就冷清下來了。王茂田和曹斌聽說商量回家裡一趟,看看有沒有機會。”反正在紅旗村,想著也是輪不到他們,乾脆就回家裡看看能不能使把力氣幫幫他們。“我聽說也有可能,他們就不回來了。”
“其實彆說他們,就是我這心裡也不是滋味,一個兩個的……”杜鵑想著初來時候知青點的熱鬨,雖然那個時候矛盾算計不斷,但現在卻是隻剩下蕭條和空寂。她不是很理解,為什麼算計一個人能算計到人命上去。
到底這人的心有多狠。
在她從前的生活裡,最大的算計也不過是父親廠裡有房子福利的時候,明明很多和父親交好的人都答應投他們家裡一票轉眼間又選擇了彆人。
“人做出的選擇是最不能預測的,所以常說人心叵測。”山坡那邊老叔公在同陳錦州麵對麵而坐的時候,也發出了相似的感慨。
“那都是他們的私欲作怪,老叔公何必自責呢。”陳錦州覺得這實在是怪不上老叔公這邊,再說了老叔公活著就是巨大的貢獻,不管是對紅旗村,還是這一片縣城範圍內的所有地方。
陳錦州是不知道老叔公以前做了什麼,才讓他那位首長對他念念不忘。
但很多事情,若說沒有老叔公,以前平靜安寧的地方將不複存在。
比起外麵動輒上□□台,紅/衛、兵到處打砸的情況,這裡的情況實在是好上太多。以前他想不通為何獨獨紅旗村沒有那些被下放的人。
現在卻是明白,正是出於對老叔公的愛護,不想這些事情發生在老叔公的眼皮子底下,才使得紅旗村的牛棚隻是單純的牛棚。
“建設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吧?”老叔公問道,他當年幫張建設就是提供一個機會,往後發展如何就看他自己。像這樣涉及軍秘的事情,上頭哪怕不介意他去問,老叔公卻是輕易不會問,生怕敗了好感度。
他一個快死的人,其實不怕這些,但人老了,總想為家鄉做點什麼,也想為國家和部隊做些什麼。
張建設是一個,陳德生也是一個。
“他幫我許多,那次都是他背著老頭子跑進山裡,差一點碰到狼群。”老叔公笑笑:“就當你那邊還我的情,我還他的情。”
陳錦州知道這是說幫著遞交迷信那次,默了默點頭:“好。”隻是一個入伍名額不難,你要是沒本事三年後依然要轉業,但不得不說這也是回城的一個捷徑。
這事也不需要陳錦州去費心,隻要報上去,自然有人去辦。
比起欠老叔公人情,一個當兵名額,上頭肯定樂意。
甚至陳錦州在想著是不是也要走走後門,幫小姑娘回城。
知青點一個兩個三四個地走了,不管是回城還是……大家都離開了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