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笑道:“你準備的怎麼樣了,明天可不可以開始手術?我想早點兒離開靈鷲宮。”
王憐花在他唇邊一啄,笑道:“好。”
屋門推開,原隨雲抬頭,眼睛無神的“看”著門推開的方向。
賈珂見他仍然淡定自若的坐在床上,心下對他倒有點佩服起來。
賈珂道:“好久不見。”
原隨雲沒想到賈珂會這麼說,怔了一怔,冷淡道:“這些天我
一直落在你的手上,你怎麼好久不見我?”
賈珂笑道:“這些天來你一直昏迷不醒,我雖然每天都能看見你,可是看見的卻又不是你,跟意識清醒的你確實好久都沒見過了。”
原隨雲道:“你今天怎麼會這麼好心讓我醒過來?是因為我現在武功儘廢,在你眼裡已經變成一個廢人了麼?”他說到這裡,臉上終於露出幾分不甘來,又強自鎮定,繼續淡淡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賈珂道:“靈鷲宮。”
原隨雲臉色不變的哦了一聲,但是拿杯子的手卻用了一下力,這點自然瞞不過賈珂的,賈珂對他實在太熟悉了。為了殺死他,賈珂曾經花了很長的時間去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揣摩他所有的喜惡和習慣。
賈珂看他這樣,忍不住無聲的笑了笑,然後聲音沉痛的道:“聽說李秋水要來靈鷲宮了。”
原隨雲反問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賈珂道:“當然和你沒關係,不過我帶你來靈鷲宮來是為了治好你的眼睛的,我希望你能履行約定,等你的眼睛複明以後,就給我解開追月符。”
原隨雲忽然一笑,笑得很奇怪,也很得意。
他看著賈珂,說道:“好啊。”
賈珂去找王憐花的時候,王憐花正在和殷離說自己需要什麼東西:“……上好細麻紗布四尺,全新銅盆兩隻,要特大號的,全新剪刀兩把,小刀兩柄,要最鋒利的,還請以乾淨的白麻布,為我和賈珂剪裁兩件長袍,手工不必精細,但是必須乾淨。”
殷離將這些東西默默記下,笑道:“你做手術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在旁邊看一看?”
王憐花微微笑道:“可以是可以,隻是我須得點住你的穴道,畢竟這手術極為精細,我施術之時必須澄心靜誌,不能被人打擾,畢竟稍有不慎,縱使是神仙,也回天無術了。”
殷離一口答應道:“好,還有啊,我看過醫術的,原隨雲的眼珠壞了,要想治好他的眼睛,就需要換一對新眼珠,是不是現在下山抓個人上來?”
賈珂走過來時,正好聽到殷離這話,不禁看她一眼,眼中神色頗為驚訝,然後道:“不必了,我已經找了一個死囚帶上山來了。其實剛剛我還去和原東
園聊了聊,他居然跟我說,他非常樂意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給原隨雲。”去握住王憐花的手,又笑道:“我真不懂原隨雲有這麼疼愛他的父親,怎麼還會這麼仇恨彆人。”
他說這話時感慨頗深,但畢竟事不關己,說出來也是輕描淡寫的。可是在場三人,除了他以外,都在父親身上吃足了苦頭,聽到這話,心中各有各的惆悵。
這手術做了大半天,等原隨雲身上藥效過去,卻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原隨雲醒過來的時候,頭上還蒙著繃帶,他心裡著急,卻並不顯現出來,隻是默默坐起身來,並不說話,但是他能感覺到房間裡有很多人,過了一會兒,忽然感到一隻手在拆解他頭上繃帶。
原隨雲心中一動,道:“小魚兒……不,賈珂,是你嗎?”
“嗯。”賈珂懶洋洋的應了一聲,他將原隨雲頭上蒙著的繃帶拆下來,扔到一邊,然後似笑非笑的打量他,見他雙眼緊閉,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卻緊緊的繃著,心裡顯然很是緊張,不由笑道:“你怎麼不睜開眼看看?”
原隨雲心中緊張異常,過了一會兒,才嘗試著將眼睜開,他眼睛先睜開一小條縫,黑暗中忽然看見一絲光亮,這光亮簡直讓他不敢置信,他猛的睜大眼睛,就看見很多人都站在自己麵前,好奇的打量自己,還看見暖融融、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滿了一地。
可是其他人也好,陽光也好,在站在他麵前的這個藍衣少年的身旁,全都黯然失色了。
沒有人能形容這少年的英俊,就像沒有人能形容第一縷春風吹過湖麵時,那令人心神搖曳的漣漪一般。
他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看。
原隨雲想著,他發現雖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但是他最喜歡的還是賈珂。
賈珂見他這麼肆無忌憚的看著自己,並不太在意,他早已經習慣了彆人這樣看自己的目光,他等殷離等人離開後,微微一笑,說道:“可以給我解開追月符了吧?”
原隨雲發現他一笑起來,竟然比剛剛還要好看很多,他近乎貪婪的看著賈珂,將他的音容笑貌一點點刻在心上,然後也笑了,淡淡說道:“我雖然很想守諾,可是我卻做不到了。”
賈珂道
:“為什麼?”
原隨雲笑道:“因為我已經失去武功了。”
他的笑容十分的殘酷。
他希望能看到賈珂痛苦的表情,他相信賈珂即使做出這種扭曲的表情,模樣也一定十分的動人。
但是賈珂卻笑了,就好像聽到了什麼再有意思不過的事情,他回頭,看向身後的人,笑嘻嘻的說道:“憐花,這叫不叫自作孽,不可活?”
王憐花噗嗤一笑,道:“這話應該對原隨雲說才對,若非他出手滅了惡人穀,將你帶走,又怎會落到今天的境地。”
然後走到原隨雲的麵前,伸手抬起了原隨雲的下巴,直著眼,瞧著他。
原隨雲隻覺得他的眼睛有魔力似的,就仿佛他的眼睛是一片深潭,幾十雙手自潭中伸出來,將他拽了下去,他無力反抗,他已經深深墜入潭底,在溺水之前,他聽到王憐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現在你感到眼皮沉重,頭腦發暈,全身疲乏無力,這裡又安全又舒適,你就在這裡酣睡一覺吧。”
聲音又溫柔又和緩,如同在夢中一般。
原隨雲癡癡地看著王憐花的眼睛,低聲道:“我睡了。”
聲音低沉而遲鈍,也如同在夢中一般。
賈珂走過去,從身後抱住王憐花,聽他審問原隨雲。
王憐花道:“追月符是什麼?”
原隨雲失神道:“追月符其實就是一片圓圓的薄冰。”
王憐花道:“薄冰?這薄冰是你自己製煉的?”
原隨雲道:“不錯。”
王憐花道:“你是怎麼煉製追月符的?”
原隨雲有問必答,乖巧的不行,說道:“隻要一個人體內有北冥真氣,那麼煉製追月符,對他來說就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要煉製追月符,先在手掌中放一些水,然後倒運內力,等掌心中發出來的真氣冷於寒冰數倍,掌心內的清水自然就凝結成冰,將這薄冰附著陰陽二氣打入彆人體內就成了。”
王憐花不由稱讚道:“好妙的辦法,我怎麼沒想到!”
賈珂不以為意的道:“他也未必是自己想到的,童姥用生死符的時候,他才多大。”
王憐花頷首笑道:“也是。”
又細細問原隨雲發射這追月符的手勁,如何附著陽剛內力,又如何附著陰柔內力
。雖隻陰陽二氣,但因多少不同,先後不同,都會有影響,因此算下來,竟有幾千幾萬種變化。這般學了許久,等王憐花將這些熟記於心後,又問原隨雲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追月符要怎麼解開了。”
原隨雲道:“這要用天山六陽掌來拔除,具體怎麼做,我也不知道。”
賈珂和王憐花在聽他說天山六陽掌時,就不由對視一眼,在心中暗道:“這天山六陽掌是逍遙派的武功,看來這追月符和童姥的生死符果然很有關係。隻是這生死符是童姥的獨家秘技,從沒聽說彆人用過,原隨雲怎麼知道生死符的用法的?”
賈珂低低一笑,趴在王憐花肩上,道:“我每次覺得自己是個壞蛋的時候,都有人告訴我,我絕不是最壞的。”
王憐花心念一轉,也明白了賈珂的意思。
這天山六陽掌需要極為高深的內力為基礎方可修習,王憐花這般萬裡挑一的資質,也是在吸儘了四大惡人的內力後,加上他自己本身的內力,才敢開始修習。原隨雲雖然無論是天資還是武功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但是他畢竟仍然年輕,若論內力,尚且遠遠達不到足夠修習天山六陽掌的水平。
可見他是隻管給彆人中下追月符,卻從沒想過怎麼拔除的。
王憐花想到這裡,不由暗自慶幸起來。若非當年賈珂運氣好,從西泥國的皇宮中盜走了李秋水寫給銀川公主的諸多逍遙派武功秘籍,若非他對自己情深意重,不僅將這些武學秘籍毫無保留的教給自己,兩人重逢後,更是想儘辦法把那些手下敗將的內力讓自己吸走,隻怕此刻,他們麵對賈珂身上這追月符,雖明知道該怎麼破解,也隻能仰仗童姥想辦法拔除了。
他撫摸著賈珂的手,忍不住低頭一笑,隻覺得滿心的後怕之中,又夾雜著絲絲的甜意。
賈珂說自己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其實他何嘗不是對自己最好的人,隻是他忘了。
王憐花心情很好的道:“這追月符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原隨雲道:“是李秋水教我的。”
賈珂心中一動,道:“難道靈鷲宮有李秋水的奸細?”
王憐花不讚同的道:“如果這裡有奸細,她怎麼會這麼容易被你
殺了。”
畢竟賈珂的計劃雖然殺傷力極大,但是要想實現,也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李秋水必須不知情,如果靈鷲宮中有李秋水的奸細,她大可以想辦法混入在接天橋伏擊李秋水的隊伍中。
隻要她在李秋水縱身躍過來之前,先露出一點破綻,以李秋水的謹慎性格,一看到這破綻,就會猜出有人躲在枯枝堆和乾草堆後麵伏擊她,她又不傻,怎麼會明知道有陷阱,還非要躍過去踩陷阱去。
賈珂道:“也許那個奸細現在不在靈鷲宮裡,而是跟著童姥去了太原。因此李秋水才能篤定童姥現在究竟在哪裡。並且能有機會猜出生死符是什麼東西的人,一定是一個待在童姥身邊很多年,很得她信任的人。畢竟連阿離都不知道這生死符究竟是怎麼用的。”
王憐花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不由感歎道:“不知道李秋水費了多少功夫,才在童姥的眼皮子底下挖到了人,她有這精力,做什麼不好,非要和一個老太太死磕。”
賈珂笑嘻嘻道:“王公子說的有理。”
他非常善良的沒有提醒王憐花,他母親也是把自己所有的精力花在和一個半老的老頭死磕上麵。
王憐花看向原隨雲,繼續問道:“你和李秋水什麼關係?”
原隨雲懵懵道:“情人,師徒,盟友。”
王憐花聽到這話,臉上頓時一僵,此刻再看向原隨雲,隻覺得他比剛剛還可恨了幾百倍。
他本來以為原隨雲和李秋水最多就是師徒關係,沒想到原隨雲不僅調戲了他的男人,居然還是疑似他外祖母的人的情人?
王憐花道:“我……我實在問不下去了。”
賈珂忍不住幸災樂禍的道:“還好他現在人沒有清醒著,不然豈不是要你叫他外公?”
王憐花漲紅了臉,道:“我要叫他外公,那你呢?”
賈珂笑道:“當然也是這麼叫了。”
王憐花氣哼哼道:“那你還笑!”
賈珂道:“可是真的很好笑啊。”
王憐花瞪著他,然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們兩個抱在一起,笑了許久,然後賈珂道:“你再問問他,他們是什麼盟友。”
王憐花捂著臉道:“我實在不想看見他了。”
賈珂笑道:“你看他
或者不看,他就是李秋水的情人,這點是不會因為你看不看他就改變的。”
王憐花歎了口氣,看向原隨雲,壓抑住想立刻送他給李秋水陪葬的念頭,說道:“你們是什麼盟友?”
原隨雲道:“她想要向她的仇人報仇,無論是童姥,賈珂,衛國皇帝,……當年參與西泥國那件事的人,她誰都不會放過。童姥她要用各種酷刑將她活活折磨死,而賈珂和衛國皇帝,她覺得直接把他們殺死實在太便宜他們了,她要讓他們在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候身敗名裂,失去所有,受萬人唾罵的死。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她發現我想要統治江湖後,她決定幫我,等江湖歸我以後,多的是辦法來對付賈珂和衛國皇帝。她覺得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可是我知道她錯了,現在已經是最好的時候了。”
他說到這裡時,眼神已經漸漸清明起來。
這**攝心催夢**固然神奇,可是這世上也有很多對付這種**術的辦法,不然當年王雲夢早以此稱霸江湖了。
原家恰巧就有一門對付**術的心法。
原隨雲不僅練過這門心法,還很清楚這世上的**術雖然威力不同,但大多有兩個致命的弊端。
第一個弊端是對內力高過自己的人使用,很容易被反噬。
第二個弊端是施術時如果對方突然醒過來,隻要當時盯著對方的眼睛看,那麼一定會被反噬。
若非原隨雲自小雙目失明,從沒被人用此法迷惑過,完全沒有經驗,他剛剛都不會中招,好在他現在終於清醒過來了。
賈珂此刻正站在王憐花的身後緊緊抱著他,並沒有看見王憐花的表情在一瞬間僵硬起來,眼神也灰蒙蒙的,看不見一星光亮。
原隨雲卻看得清清楚楚,他仰頭,凝視著王憐花的眼睛,柔聲道:“你自殺吧。”
賈珂聽到這話,心裡正有幾分愕然,就看見王憐花舉起手來,朝自己的天靈蓋拍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一下文啊,感覺昨天後半部分寫的有些粗糙
原隨雲:乖,叫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