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邊備戰的大營出發,左長史梁讚一行數百騎僅僅驅馳了數個時辰,已經遙遙望見了揚州州城廣陵的宏偉城牆。
然而在這一路上,梁瓚所見到的士民百姓,士人依舊往來道路不絕,但都是麵有菜色而難掩饑饉的現狀。
這可是號稱水旱不興,恬然自足;水陸商旅輻集的揚州治下境內啊;就算是當年黃巢率領大軍過境時,除了那場敵我具做澤國魚蝦的大水之外,就很快恢複過來了。
然而這些年的揚州境內,又是曾幾何時才開始變成這副狀況的;當初他引淮南大軍出征的時候,可是男女老幼相攜於道路,而投擲香花美果以為壯行的。
然後,梁瓚很快就堅定了自己的心思和信念;這顯然都是那個以修仙幸進,最終把持節衙和內府權柄,肆意妄為而竭儘民力以為供奉的呂用之、諸葛殷之流的罪過。
至於他之前坐鎮後方糧草輸送時,曾經多次派遣將吏、軍士到地方去額外羅括的事情,就被他輕描淡寫的給拋在了腦後了。
隨著他這一行引人注目的馬隊,越過了隋煬帝修建的迷樓舊址附近,廣陵十三外郭的西關門;霎那間就像是被城牆被分割成了,裡外兩個不同的感觀世界。
在城門之外,是逐漸崩毀和凹陷下去變成坑坑窪窪的官道,以及徘徊在官道附近一見到車馬行旅經過,就大批圍攏上來伸手討要的乞兒們
而在城門之內,則是依舊精致和光滑的條石大街,然後又通過星羅棋布的水道和蛛網般的碎石小路,延伸到了各處高矮錯落的閭巷之中。
而行在在其間的遊人侍女依舊一副恬戲,就像是要抓住這在陽光裡變得越發刺目和嚴厲起來的暮春時光,在街頭尋歡作樂到最後一刻。
而見到這一幕,梁瓚不由的心中莫名安心下來。這就是舊郡江都,淮南獨此一份的廣陵大城。隻要能夠生世世代代的活在其中,就完全不虞找不到生計的艱難滋味。
這就是曆代的淮帥不斷積攢下來,又經過令公苦心經營有年的天然基業和不動之城。因為在這座城邑當中,除了常駐數萬行營、衙前、衙內各部兵馬外。
還相繼在外郭和子城四角的倉坊,貯備了足以武裝十數萬人馬的甲械,足供滿城十多萬戶軍民百姓持續耗用和堅守上十五年的儲集;
以及來自金、銀、銅器、青銅鏡、綿、蕃客袍錦、被錦、半臂錦、獨窠綾、殿額莞席、水兕甲、黃米、烏節米、魚臍、魚魚誇、糖蟹、蜜薑、藕、鐵精、空青、白芒、兔絲、蛇粟、括薑粉等各種產出和收益。
然後這幾年下來,令公與朝廷的交惡和失聯之後,各地按照慣例陸續轉運到了揚州境內的各色土貢和番物,還有以備賊為名截留下來鹽鐵稅錢。
然而,梁瓚這種心情也並沒有能夠保持多久,就隨著無人敢於阻擋的街頭驅馳,來到了轉運使衙門所在的城南雞林坊,戛然而止。
因為身為淮南軍總召集人兼轉運判官的他,居然被人擋在了門外。本處新任的倉坊大使,一邊結結巴巴的請他們出示節衙的公文,以免死活不肯讓他們進入。
這也很快耗儘了梁瓚的耐心,隻見他一聲令下這些下馬的士卒,頓時就擁上前去,用刀鞘和槍杆連抽帶打的,頓時將這些守門吏員給哭爹喊娘的驅散開來。
然而,就在梁瓚沿著被強行撞開的門樓和防柵,大步流星的踏入到內裡去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這名被毆打的灰頭土臉又被丟到一邊的倉坊大使,在哭喪著臉喃喃自語道:
“完了,完了,這下要出大事了。。”
然後,他就乘得暫且沒人注意,一溜煙的街頭上逃之夭夭了。
——我是江南的分割線—
隻是周淮安在主持了一次集體婚禮,並且對這數百對新人說了幾句祝福語之後,卻又被從荊州趕過來上任的大都督府長史樊綽,給堵住了。
好歹這位老先生,如今也是周淮安內定的江東三路善後處置大使,並且將來有可能專任一路甚至是一道重臣之選。因此他想要說的話,周淮安還不得不停下來捏著鼻子接受。
“主公,自從你掃平兩浙,全有江東三路之後;卻是於地方財貨無所取,女子無所幸,家宅無所添;”
隻見滿臉風塵不減的樊綽一來,就鄭重其事的拱手施禮道:
“如此孑然一身又所負天下之望,於國家後嗣和太平基業,安有所僥幸理;於百萬軍民人心,可謂長治久安之理呼!!。。”
然後他又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站在身後衛士當中的聶無雙,才緩下語氣繼續勸諫道:
“自然了,主上若是所好個中顏色,卻也是無妨的。隻要能夠多多臨幸後宅,為這千萬臣民留下國家之根本所係,那又何妨彆有寄情之處呢。。”
“這個嘛。。。。”
周淮安隻覺得好像被人給逼到了牆角,還是下半身有關的後代問題。等等,他突然就回過味來,什麼叫不幸女色而做彆有所好,這。。這。。這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腦中急轉直下,頓時想起來之前前來覲見的那些人等,隱隱有些不對勁的顏色和表情;本以為隻是被征服者的無奈情緒,沒想到還有這種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