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古來治理初無彆中(1 / 2)

唐殘 貓疲 7926 字 2024-04-18

鄧州,南陽城附近的丁平莊。

已經是太平軍精銳序列——投火隊一員的王審知,看著麵前高聳的院牆和塢壁上的木質箭樓,卻有一種似曾相識

的感觸。因為在他相距數百裡外的河南光州老家,同樣也見過這麼一處類似的塢堡所在。

而就是這麼一座塢壁,卻是成為了當年鄉裡人苦苦求之不得,不惜投獻妻女乃至自身,也想要削尖腦門營鑽進去

的所在。因為他們這些生活的河南平原上的人們,過得實在是太苦了。

大河與淮水之間流經的沿岸,所帶來的富饒田土和充沛的灌溉水源,並沒有能夠給他們這些底層人等帶來多少福

澤和豐饒;卻成了他們苦難深重的直接或是間接根源。正所謂是河南三大苦:“東都、水泛,淮西賊”。

因為河南之地的富饒和豐產,這裡成為了東都就近羅索和窮括的重災區,更兼是各種公卿貴胄及其家眷紮堆的所

在地,世代繁衍生息下來下來形成了偌大基數,在地方上仗勢強取豪奪的肆意兼並之事,更是世代深以為患。

因此,時有《王法曹歌》唱到:

“前得尹佛子,後得王癩獺。

判事驢咬瓜,喚人牛嚼沫。

見錢滿麵喜,無鏹從頭喝。

常逢餓夜叉,百姓不可活。”

再者是乾元以來的戰亂頻發而水利日漸失修頹壞,造成黃淮之水的年年大小泛濫不斷;動輒破州過縣而淹斃無數

,大片鄉野村莊儘成魚鱉澤國。

更兼以河南境內尊奉朝廷的節帥,與河朔諸多長期時叛時附的藩鎮之間,時斷時續的連綿戰火更是動不動就決堤

淹水以為攻戰手段;最終承受苦果的還是地方百姓。

因此,曾有《永淳中童謠》唱到:“新禾不入箱,新麥不入場。迨及八九月,狗吠空垣牆。”描寫的就是這種災

後慘絕人寰的情形。

而這前兩者的因素加在一起,卻又催生了一個更令人咬牙切齒的存在“淮西賊”。嚴格意義上說不僅是指中晚唐

割據一時的淮西軍閥集團,也包括綿連於申、光、蔡各州之間的這片土地上,所世代盛產的盜賊和亂軍團夥。

相對於大部分屬於魚米之鄉的淮南之地,或是群山遮蔽的河洛平原。淮西之地因為水患頻繁和遍布鹵澤的土地,

貧瘠田土的產出有限卻朝廷盤剝倚重;

再加上,在水患後往往為了爭奪新出現的地界,而好以鄉裡爭鬥的彪悍民風;此間鄉土的青壯年想要在成年苟活

下去,往往要麼成群結隊去投軍賣命,要麼去嘯聚與**之間以為盜賊。

而在這兩者之間,通常又可以通過朝廷的招安授官和官軍潰亂為賊,來進行一體兩麵式的相互轉換,於是苦難深

重而飽受荼毒的,自然就是臨近地方上的河南百姓了。

曾有歌子唱到:“至今父老哭向天,死恨河南往來苦”,

因為在大平原上幾乎沒有什麼險阻,普通的鄉邑、村落是無法抵擋這些賊寇和亂軍肆的虐;也隻有那些家大業大

得以建造起塢堡、土壘的豪族、大姓,才有相應支持下去的能耐。

因此,哪怕是進入塢堡之後,隻有做牛做馬受人壓迫和驅策的份,但是相比在外間朝不保夕隨時可能破家出亡的

日常,或是被裹挾從賊不知何時就填了壑的結局,還是更有一些吸引力的。

曾幾何時,王氏兄弟們的憧憬和夢想,也不過是在蹲守在類似的塢壁外,看著不斷運送進去的糧食和布匹,期待

著能夠找到有口飯吃,有所庇護的一席之地而已;

當然了,他們所期望的不是那種被役使如牛馬,卻待遇連豬狗都不如的佃客;而是具有一定人身自主權和地位的

部曲、門客、莊丁之類的主家附庸;這樣不但可以吃個囫圇飽,還可以拿著棍棒和鞭子在鄉親麵前耍耍威風。

然而一場赤地千裡的大旱,以及隨之而來遍地蜂起的草賊之亂,讓他們這麼一點指望和期許都已然成為了泡影。

要知道當年的兵火和災荒之下,作為太原王氏不知道出五服多少代的遠宗,光州境內的固始王氏可是連本家大宗

,都被餓死和逃亡的七七八八。而他們這些旁支小姓死剩種,也是就此踏上了從賊/投軍的老路。

隨後在那位同樣是草賊出身,卻被招安成官軍的李罕之、李刺史手下一乾就是好幾年;直到遇上了太平賊戰敗被

俘之後,他們兄弟才知道原來生為人子,竟還有另一種的全新活法和人生。

然而,既然可以有所尊嚴和體麵的活著,那誰又願意去繼續遵循那些官軍之中,看似習以為常的淩剝百姓以為衣

食用度的慣例,或是做那些為虎作倀的糟心事呢,

隻是當初想過更好日子的決心依舊沒有多少變化,而且還變得更加強烈而已。而且相比已經獲得提攜作了旗頭的

堂弟王彥複,或又是正在重新撿起早年讀過的文字,努力學習各種操條訓令向著一名軍吏謀求的兄長王審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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