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出了江寧城又越過鐘山諸丘之後,就是一片平坦空曠的蘇南平原(長江三角洲西端)了。隻見行進在曠野之上軍伍如織旌旗飄搖,槍矛如林而車馬祿祿。
這些青灰色行裝的太平士卒背牌跨弓、舉槍擎旗,隨平緩而輕快的橫笛聲聲,成群結隊緣著大路伴從著車馬,拉出長短不一的縱隊,大步奔踏前方而去。又有許多小股的騎兵,緩緩輕馳在路旁的野地裡。
隻是在彆處原本已經是春耕繁忙的時節,現在卻是一片的清冷凋敝而人煙絕跡的光景。開春解凍後本該開渠灌滿睡的水田裡,也隻有一片被風吹日曬的乾硬、板結起來的土塊,但隻要一腳踩下去就會吧唧有聲的蹦出泥漿來。
許多田野的位置已經被大群人活動的痕跡給踩平踏爛,還有一些河渠也被人為的截斷或是挖掘開來,而淹沒了附近一片又一片的良田,將其變成了泥濘難行的臨時沼澤。
時不時遭遇的村落也儘顯破敗。其中的人家早已逃亡一空。空蕩蕩的廬舍和棚屋、圈欄,任憑春風吹過如同鬼蜮一般的,發出某種風吹雨打去了的嗚咽聲;根本毫無人煙稠密的東南魚米之鄉、舟車如織的東南財賦重地的景象和風韻。
當然了,造成這種景象的背後,或許還有周淮安在其中推動的結果。雖然知道這是結束這個亂世的過程當中,不可避免要付出的代價,或者說是無可奈何的結果;但是親眼見到之後,還是讓周淮安心底殘餘後世的現代人道德底線和三觀,很有些不是滋味。
“領軍,據已然探明的敵情,這些徒然新增的敵勢,乃是來自浙東各地的義營兵。。”
葛從周亦步亦趨的驅馬伴從在左右道:
“義營兵?這又是什麼來頭和乾係。。”
周淮安不由的發問道。
“便是原本各地鄉裡自募的土團軍和鎮戍兵呢;隻是那鎮海周老賊在前些日子頒下了許多告身,將其儘數編列在麾下,號做義營軍;”
葛從周繼續解釋道。
“後來又傳令四方,但凡是願來潤州備敵從戰的,皆有厚賞和重賜;乃令開了各州府庫大肆散給軍械和物用。。因此在短時內就聚附甚眾,而號稱‘義營十萬’。”
“其中不乏為官府所欺蒙,假以守土安民之故而奮勇敢戰之士;又頗得熟悉鄉土的地利之便,百姓為之聞風而動的人和。是以此番除了蓋老都統的本部之外,其餘幾路義軍這才皆遭了敗績。。”
周淮安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就是傳統義軍在宣傳和發動百姓上,目光短淺或是隻顧眼前的短板所在了。而太平軍對付那些地方勢力來,不但殘酷而堅決的鎮壓那些上層及其附庸,也注重對於相應根源和土壤的後續挖掘、摧毀。
並且能夠用散發帶不走浮財、物資的後續手段,來爭取和團結那些沉默的大多數,而將其變相的捆綁在太平軍陣營的戰車上。畢竟大多數人的眼光都相當有限而抱有相當的僥幸心理。
然而他們一旦拿了義軍分發的東西之後,來自官府和豪強大戶重新得勢的後續清算,就沒有那麼輕易放過他們了。於是那些原本不願意和義軍一起走的,也會在環境和行事的逼迫下紛紛倒投過來。
另一方麵顯然還有葛從周不便直接說出來的諱言之處,也就是這些短時間內大肆擴充起來而良莠不齊的彆部義軍,各種控製不力的紀律敗壞和濫殺濫搶行為,所造成地方傷害的擴大化和人心上的迅速疏遠。
這就不是自己可以控製得了的因素和結果了。
還有第三個原因,則是周淮安通過外派地方的普查、探報、工作三支隊,給收集的數據當中隱約判斷出來的;
就是相比災荒連年兵火不斷的其他地方;江東兩浙之地畢竟是物產豐饒的魚米之鄉。哪怕在朝廷的盤剝重賦之下逃亡之民,也能夠依靠野外相對豐富魚貨水產瓜菜澄,得以相互抱團的勉強苟活下去。
因此,在這裡真正成規模流民還隻是少數例子;哪怕又跳出來舉旗呼應的,也很快就被掃平和撲滅下來了。反倒是那些掌握大部分社會資源的地方豪強大族,得以變相截留賦稅和徭役自肥,然後以備寇為名迅速壯大起來。
更兼上前些年鬨的浙西狼山鎮遏使王郢之亂,讓地方豪強大族在保護自己身家的前提下,多少放鬆和減輕了對鄉裡的盤剝;也造成了這幾年底層鄉民某種隻要順從和聽話,熬一熬就能挺過去的虛假希望。
這就大大削弱了義軍得以打下一地,就鼓動和募集起一地百姓來壯大和充實自己的基礎;畢竟是人離鄉賤、故土難離的情節還是社會的主流。
而當這些底層民眾的基礎,也被迫或是主動站在義軍對立麵上的時候,可以說是舉步維艱乃至處處受挫的局麵,也就不足以為奇了。
這一點從那些派出去三支隊的進度和遭遇,就可以十分明顯的體現出來了。當然了,這就不是太平軍眼下派出的這隻軍力,所可以一鼓作氣代為解決的問題了。
但不管怎麼說隻有先打垮當前的敵人,才有將來更多縱橫帷幄的餘地和空間。周淮安正在思量著重重的得失之處,就見得一騎飛馳而至喊道:
“報,前出的先手團在西北向古屏寺遇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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