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上饒城外的郊野中,青山如黛田畦綿連。
色彩斑斕浩蕩無際的官軍陣列之中,銀甲紅氅全身披掛的張璘銅色闊臉冷如鐵鑄,自有一番自信、傲慢和威嚴難犯的神氣,使左右將帥不敢正視而俯首貼耳之間,亦是大氣不敢出分毫。
這種沉寂與窒息的氣氛直到土色斑駁的上饒城門洞開,而在通通鼓號聲中開出一支同樣衣甲鮮明赭色基調的軍隊來;高舉上方的土黃色大纛和簇擁在左近的五色五方旗幟,無不在昭示著作為草賊之首,天下第一大逆黃巢的本陣所在。
望著門洞中徐然出現的草賊前隊和中軍,還有從城側兩翼沿著牆下魚貫掩出的後隊;哪怕在經過前些日子連續的挫敗與失利後,仍然是部伍整齊、氣勢猶然的模樣,張璘卻是情不自禁地由心讚歎:
“這賊首親率的部曲,果然還有幾分樣子啊!無怪能夠與朝廷周旋那麼多年。。”
“不過是釜底遊魚,塚中枯骨而已。。”
頭發灰白麵如刀削的老將馬克己,不由在旁低聲恭維和附和道;
“隻要討擊一聲令下,也不過是灰飛煙滅的命數。。”
他亦是淮南軍中的一個異數,早年出身神策軍而祖籍西北涼州人氏,父輩乃是歸義軍入朝的子弟,又以禁軍身份追隨高駢轉戰天下,在如今在淮南鎮官拜左廂馬軍都知。也是為數不多能夠和戰功彪炳的軍中第一人張璘,平輩對話的人物之一。
“且不要急切。。可聽聽草賊那頭還有什麼分說不是。。”
張璘卻是擺擺手而意味深長的道
“畢竟,我可是前來給他們授予旌節的啊。。”
“都兵所言甚是。。”
“討擊說的有理。。”
一眾將帥們不由連聲附和起來,紛紛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隨即,就有草賊的使者前出到官軍陣前拜下,而大聲的宣讀起事先約好的《稱降表章》:
“巢自起於微賤,聚事與氓首之間。。。聞太宗之遺德餘澤去民也久矣,而賢臣斥死,庸懦在位,厚賦深刑,天下愁苦。諸盜並出,方是時也,遂以求活其間。。”
“。。。如今,隻求一地安身,願意替朝廷保境安民,自耕自食,不要朝廷糧餉。。。”
待到長篇大論的表章念完,並被呈送到張璘的手中,他卻是不可置否的擺擺手,讓人把事先準備好的旌節舉拿了過來,又召喚過一直被晾在眾將邊緣上首席降將常宏道。
“你可易裝一同上前去,看清楚了是否黃賊當麵否。。”
“得令,”
常宏猶豫了下,隨即就振奮起來拍馬上前。
又過了半響之後眼見那些領受了旌節的草賊,在一片大聲鼓吹和像模像樣的宣喻聲中,又紛紛下馬跪地向著北麵天子所在方向齊齊拜禮之際,他才拍馬回來低聲稟告道:
“回稟討擊,的確是黃賊當前。。。。左右尚有黃門八子之中的掌書記黃睿、右長史黃瑞,孔目官黃揆、支使黃鄴,巡糧院黃諤,前翼率將黃皓、門仗都尉黃存。。。
“其陣中又有,左軍師李君儒、禮儀使崔繆,檢點官白日升,左陣乃是副總管尚讓並率將孟絕海,季逵,右陣乃是都統領蓋洪、率將費傳古、龐師古。。。”
“殿後的是劉鶯,左軍使孟揩,。。。。”
“你做的甚好。。可記上一大功。。”
聽他介紹完陣前窺探得的情形,張璘不由當眾誇讚又對他許言道。
“日後可放一州主兵,防禦、守捉之位可期呼。。”
“多謝都兵提攜之恩。。”
在一片夾雜著羨慕妒忌恨之類的異樣複雜眼色當中,常宏卻是做感激涕淋道。至少他知道一件事情,那位高令公從來就沒有拒絕過這位首席愛將的任何保舉人選。
眼看著城下黃巢本陣的緩緩上前對著旌節的行禮拜受的動靜,這一刻張璘的心中變得又興奮又緊張,同時從緊閉的嘴角流露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他幾乎是屏息地望著麵前不遠的黃巢賊軍,輕輕說:“稍來!”一個隨從立刻把一柄長稍捧給他,他手橫大刀,回頭對一群將領說:
“令公數載經營,成功就在今天。你們必須生擒逆首,上報朝廷,不可使一賊漏網!”
他的話剛完,隻聽身後數聲沉悶燒開的炮響震天雲動,左近山野之間幾處伏兵齊起。霎那間鼓聲動地,喊殺連天。從遠處撲卷而來大小旗幟滿山遍野,在慘淡的斜陽下隨風招展。
“隨我殺賊。。報效家國,蒙蔭後世。。。”
這時伴隨在張璘身側的馬軍都知馬克己,已然是須發迸張的大吼一聲,橫刀躍馬身先士卒衝下岡去。按照預定計劃,他率領一支淮南健騎直取黃巢所在的中軍和前隊之間,企圖將草賊就此截為兩段。
而張璘聽見四邊的殺聲暴起,亦是有條不紊的督催諸軍加速前進。隻見飛卷如潮的騎兵在前,漫山遍野的步兵隨後。陣型齊整發矢如雨的淮揚弩手在右,咆哮如山崩刀從雪亮的丹陽官健在左。
轉眼之間,他們追戰上了草賊試圖停下來斷後的前隊矛手,而當場衝撞得連片人飛矛斷,而又血肉橫飛的貼身混戰、廝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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