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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書房裡傳來一聲巨響,將在樓下打麻將的幾個姨太太嚇了一跳。
四姨太臉上掛著幾分不耐煩,一邊走牌一邊道:“老爺也不回來,當我們不知道他在外頭養了小公館?橫豎不還是要領進門的……”
沈崇自迷上了張茉莉之後,便很少回家,四姨太本來還以為跑了花想容,她能複寵,雖知道又來了一個張茉莉。
大太太難得上桌,聽了這話蹙了蹙眉心不開口,轉身吩咐二姨太道:“你去看看樓上怎麼會事?”
二姨太點頭應了,放了牌正要上去,卻見沈韜冷著一張臉從樓上下來,渾身上下竟跟夜叉附體一樣的,隻看一眼就能把人給冰凍三尺。
大太太聽見聲音,扭頭看了一眼,見沈韜出門,扯著嗓子喊道:“你這兩日安生點,後天曹太太跟曹小姐要來申城,你父親還要讓你親自去火車站接人呢!”
大太太見他頭也不回,心裡正奇怪,低頭嘟囔了一句道:“吃了什麼槍藥?老子兒子都這樣神神叨叨的!”
……
燒到半夜的時候,許妙芸終於醒了。
她朦朧中夢見前世的事情,昏昏沉沉的,又哭又鬨,滿嘴的胡話。
馮氏衣不解帶的照顧她,見她終於醒了過來,一口氣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小丫鬟送了湯藥過來,許妙芸喝了一碗下去,又漱了口,窩在床頭發愣。
馮氏瞧著她這樣子擔心,待要問她什麼,又不知道從何開口。她想了半日,終究忍不住道:“你這是出去看病人的,怎麼反倒弄的自己病倒了?”
許妙芸一想起自己為了出門還騙了馮氏,如今馮氏心裡肯定也覺察出了異樣,卻還不忍心揭穿自己,越發覺得自己胡說八道,哄騙馮氏,真真是不孝至極了。
“母親……”她忍不住哭了起來,肩膀一顫一顫的,聲音又嘶啞,聽著就讓人覺得心疼。
“快彆哭了,有天大的事情,我和你爹還在呢!”
馮氏讓丫鬟去正房瞧瞧,若是許長棟還沒睡,便請他過來一趟。她將許妙芸摟在懷中,拍著她的後背安撫,“以後遇到什麼事情,隻彆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這麼大冷的天,淋上這一場雨,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許妙芸發了一身汗,這時候身子輕飄飄沒什麼力氣,燒卻是退了下來,她摟著馮氏哭了一會兒,再想想今天的事情,忽然就不那麼難過了。
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這輩子不同沈韜過的,又何必因為他的失約而難過呢?說白了她對他的那些念想,不過也就是看著前世的那些夫妻情分上。
可他到底是不知道的!他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纏著的這個人,前世已受過了他的一番挫磨。
“我知道了母親,我以後不會了。”她同小時候一樣,在馮氏的衣襟上擦了擦眼淚,又闔上了眼睛。
許長棟過來的時候,許妙芸已經又睡下了。
馮氏歎說她什麼都不肯說,許長棟便索性勸她道:“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她若不想說就算了,你放心,以後不會有人再纏著她了。”
馮氏心下好奇,還想再問為什麼,被許長棟拉著回房睡去了。
……
許家的電話安靜了幾日,許妙芸的身體也好了。
老太太那邊也沒問起那天她淋雨的事情,一家上下仿佛都心照不宣,隻將那天的事情揭了過去。許妙芸也將心思都用在了功課上。
謝先生雖然年輕,卻風趣幽默,每每能將一些晦澀難懂的事情說出不一樣的意思來。二房的兩姐妹也跟開竅了一樣,功課都略有跟進。
那日下課之後,謝先生整理了東西離開,許妙芸見桌上放著一張報紙,隨手拿了起來。
報紙是當天的,大約是謝先生過來時候買的。許妙芸翻了翻,捏住報紙的手指卻僵硬了幾分。報紙的頭條印著一條大標題新聞:國內局勢又添新亂,沈曹聯姻迫在眉睫。
與往日的花邊小道消息不同,這次報紙給予了沈韜很大的一個版麵,印刷著他一張三寸長的正麵證件照,而在他旁邊刊登著的,則是那位曹小姐的玉照。
什麼叫做天造地設?這才叫做天造地設!
什麼叫做郎才女貌?這才叫做郎才女貌!
許妙芸的心思一寸寸的沉澱下去……她握著報紙的手久久不能鬆開,視線逐漸模糊,等再回過神的時候,報紙上那大幅的沈韜的照片,早已經被湮濕了一片了。
也好……從此塵埃落定,再沒有什麼患得患失的。
馮氏不看報紙,因此並不知道這些時事。倒是吳氏早兩日就因聽她娘家人提起過,如今見了這消息也不覺得奇怪,但當著馮氏的麵兒,也沒有提起。
兩人午後都在老太太房裡說家常的閒話,卻聽見門外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原是韓氏不知道從哪兒又冒了出來。
馮氏見了她就想躲開,屁股還沒從凳子上起來,就聽她一邊往裡走一邊道:“今兒的報紙你們看了沒有?那沈家真的要跟南邊的曹家聯姻了?”
韓氏一壁說,一壁掃了馮氏一眼,笑道:“我還想著要是三丫頭能嫁進督軍府去,那咱許家也算有靠山了,沒想到到頭來也是空歡喜一場!”
馮氏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一屁股從凳子上站起來,指著韓氏道:“你有本事,讓你家丫頭嫁去,你可彆忘了,當初腆著臉去督軍府連個正主都沒見到的人可是你呢!”
韓氏被戳到了痛處,又想起那時候她雖自作多情,卻也未必不是大房陰了她一把,隻向老太太哭告道:“老太太,您可要替我做主,當初口口聲聲說那東西是送給我那兩個丫頭的,可不就是嫂子,她這是明知道人家的心思,還要害我沒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