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章、濟案等幾位法師麵上都顯出驚色,各各站起避讓。
“這是怎的了?”
“怎麼忽然間與我們行拜禮?”
淨涪本尊低了低頭,“我是與諸位法師道歉的。”
說完,他長歎一聲,“諸位法師先是千裡迢迢趕到我妙音寺法會,替我景浩界佛門諸多同參及善信開拓眼界,增長見聞,儘心解答我等疑問,後又予我坦誠,便連這等不該隨意告知旁人的消息都不遮瞞我,我實在是......慚愧。”
為相法師歎了一口氣,“你著實不必如此......”
了章法師也道,“很是,不該如此。我等將玄光界中浮屠劍宗的事情與你說了,其實也是因為你本就是知道玄光界中浮屠劍宗此事的人。不論我等說不說,你都是知道的,我們又何必瞞你?”
“而且我們將事情告訴你,你知道情況後,在玄光界中的行事也會方便許多。便是你在玄光界裡遇上些棘手的問題,說不得也可以找著幫手,能安穩很多呢。”
“實不必做出這般姿態......”
諸位法師你一言我一語地與淨涪本尊說道。
淨涪本尊還是鄭重地合掌拜下,才在諸位法師的連番催促下坐回蒲團上了。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也是各各回座坐定。
“那......敢問諸位法師,如今諸天寰宇各處,對浮屠劍宗都是如何看待的呢?”
了章、濟案等各位法師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淨涪法師是擔心你那位友人吧?”
淨涪本尊微微點頭,“元和他先前還沒有接下劍宗傳承,我在玄光界中的法身就在劍宗秘地出入口附近被襲擊了。若不是我還有兩分倚仗,我那法身都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我如今實在是......”
“很難安心。”
聽聞淨涪本尊提起這件事,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也是各自歎息。
“這件事我等都有所耳聞,你那會確實是凶險,也怪不著你如今諸般謹慎,唯恐漏了消息去......”
“聽說是三位金仙下的手?還是偷襲?他們也真是,既那般想找線索,那就自家找去啊,居然以多欺少不說,還......”遠藏法師說到這裡,飛快看了淨涪本尊一眼,道,“著實無恥!”
淨涪本尊低垂著眉眼,沉默。
濟案、無奢等諸位法師見狀,便不再在這方麵深入了。
不論淨涪法師再如何不甘,他也好,他的那位劍修朋友也好,修為都還是太低了,遠未到能夠保下浮屠劍宗傳承的地步,而浮屠劍宗如今敗落得隻剩下一丁點力量,根本保不住自身。
在這種手中力量不足以自保的情況下,淨涪法師、他那位劍修以及浮屠劍宗的幸存者,除非甘願讓出主權,否則就隻能接受旁人的步步緊逼,自己左支右絀地退讓閃躲,以求堅持到那一線生機的出現。
或許他們會有支撐不住的那一日,或許又會是他們等到生機降臨的時候,但不論結果如何,那一日始終還沒有到來。
他們還在堅持,他們仍能堅持。
既然如此,他們這些“外人”,在觸及到這方麵事情的時候,就需要非常注意分寸。
這會兒就是,他們不能再深入了。
“罷了。”了章法師歎道,“那些人不要臉皮,淨涪法師能拿他們如何?且隻看日後吧。”
“不錯,且先讓他們等著,日後總有與他們清算因果的時候......”
淨涪本尊很有些哭笑不得樣子,他道,“諸位法師倒是對我等有信心,我們自己反而......”
他說著,搖了搖頭。
了章和尚就道,“淨涪法師實不必太過憂心,浮屠劍宗,氣數還沒到窮儘時候呢。”
淨涪本尊明顯打點起了精神,他坐直了身體,合掌與了章和尚一禮,“請法師言明。”
濟案、無奢等其他幾位法師也在蒲團上穩穩坐定,聽了章和尚與淨涪本尊解析。
“前些日子,命運長河裡麵因為浮屠劍宗發生了一場爭鬥,不知你們可曾聽說過?”了章和尚先問道。
淨涪本尊老實搖頭。
說實話,就算現在淨涪本尊手裡頭就有一截乾涸的命運長河支流,就算他與出身火雲洞天的大神通者張遠山相交,他也還是沒有弄懂什麼是命運長河,隻能懵懵懂懂地依據名稱猜測它的定義。
但除了他之外,濟案、無奢等法師卻都是點頭應聲。
“知道。”
“知道一點。”
“聽說有大羅在命運長河中攻擊浮屠劍宗的氣數,想要阻止浮屠劍宗完成傳承,結果被人打了回來?”
淨涪本尊一直默默聽著,默默看著,仔細觀察著。但到得這個時候,饒是淨涪本尊,心臟不禁猛跳了一拍。
了章法師聽著幾位法師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又見淨涪本尊臉色有異,便點頭說道,“是的,就在前不久,應該是淨涪法師你那位友人真正接下浮屠劍宗傳承那時候?那一場不見血的交鋒,是浮屠劍宗這邊贏了。”
淨涪本尊快速穩定住心緒,對了章法師點點頭,但他開口時候,卻是問道,“命運長河......諸位法師,你們說的這命運長河它到底是什麼呢?”
“命運長河啊......”了章和尚感歎著,凝視著淨涪本尊,“那是我等生靈超脫的最後關卡。”
其他諸位**師也都是沉默。
淨涪本尊豎起了耳朵,聽了章和尚說話。
“我等修行,從凡身到仙體步步儘皆,其實都是在擺脫我等自身對外界的依賴,這一點,想來你該是知道的。”
淨涪本尊點頭。
他確實知道。
如今諸天寰宇諸多修行法門流傳,有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之勢,但其實總結起來,無非是精、氣、神、血、氣等幾大類的修行。從練氣到築基及至築基往上,修士完成辟穀,擺脫的是修士對食物、物質的依賴;從天仙到太乙仙,修士超脫五行寰宇,則是擺脫時間與空間的束縛。那麼太乙到大羅......
了章和尚恰好就與淨涪本尊說到這個,“我聽說你先前在諸天寰宇中行走時候,見證過金仙證就太乙仙果位?”
淨涪本尊收回心神,對了章和尚點頭,“是的,在沉桑界時候。”
了章和尚微微闔首,又道,“那你該是知道,金仙超脫了時間,曆萬世而不磨,金性不朽,故稱金仙;太乙仙則是已然超脫時間的金仙破去空間束縛,獨立於寰宇之外。而太乙仙往上的大羅仙,超脫的則是命運,是因果......”
“命運定數,因果化劫。”
“唯有超脫命運與因果的大羅仙,才能永恒時空萬劫不磨,俯瞰諸天萬象。”
淨涪本尊心神震顫,竟似乎隨著了章和尚的話語窺見了道的一片衣角。
半響後,他才穩定住心神,問了章法師道,“這些事情......現在是能告訴我了嗎?”
了章法師不意淨涪本尊居然問的是這個。他還以為這位乍聞大羅道的淨涪法師會繼續詢問他大羅道的事情,沒想到卻不是他以為的問題。
濟案法師笑著問淨涪本尊,“淨涪法師為什麼這麼問呢?”
淨涪本尊就道,“我曾與一位道友相交,他告訴了我金仙與太乙仙,卻沒有與我提起大羅仙,隻道我日後自會知曉。所以我想知道......”
了章和尚就明白了,他有些好笑地看著淨涪本尊,問他,“淨涪法師你還記得你請教那位道友的那會兒,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淨涪本尊這一聽,也回過味來了,他有些羞赧地低下頭。
是了,他想,那時候張遠山在沉桑界見到淨涪佛身時候,淨涪佛身還隻是等同於天仙巔峰的無屈饒行境界,而現在,他們已經是玄仙中期的善現行境界了。他修為增進,境界提升,自然也就能往道途更前方望去了。
大羅仙。
他慢慢咀嚼著這個名稱,仿佛要將它嚼爛嚼碎,讓它成為他的東西,但他慢慢的,竟又將心神從這個名稱中抽離。
大羅仙的境界,隻要他不停下,他總能看見,甚至是踏入其中。但......那都是以後。
不是現在。
現在的他,距離大羅仙境界還太過遙遠了。
淨涪本尊垂落眼瞼,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是我一時沒有醒轉過來,各位法師見笑了。”
諸位法師都是笑著搖頭,很不介意的樣子。
淨涪本尊於是又問了章和尚道,“法師方才說,在命運長河上爆發的那場戰鬥,是浮屠劍宗這邊贏了。那法師知道,浮屠劍宗到底是怎麼贏下這一場戰鬥的嗎?”
浮屠劍宗那邊如今隻剩下三位大劍修了,如果這三位大劍修自己就能贏下那些覬覦著浮屠劍宗的大羅仙的話,那浮屠劍宗那邊也就不需要這般小心了,所以,一定是有旁的大羅仙插手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也代表著安元和其實沒有那麼危險?
但這樣的想法才剛生出,就被淨涪本尊斬斷了。
道途之上,絕容不下僥幸。
若他因為這樣的猜想而心存僥幸,放鬆疏忽了浮屠劍宗那邊......那到時候要真出事了,他從哪裡去找一個完好的安元和回來?
淨涪本尊這般分神著,卻還是注意到了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聽到他問題那一瞬間略顯怪異的眼神。
淨涪本尊看了過去。
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麵麵相覷,最後了章法師對淨涪本尊搖頭,“我等也是不知。”
淨涪本尊望定了了章和尚,見他不閃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便知道這個問題大概不會有結果了。
不論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是不能告訴他,還是他們真的不知道,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在這裡得不到答案。
淨涪本尊微微闔首,率先收回目光。
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見淨涪本尊放棄探尋這個問題,也是各各鬆了口氣。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不是不想告訴淨涪本尊。
畢竟他們現在都不是大羅仙,以他們當前境界,也隻能對命運長河上發生的事情與變化略有些感應,可那就隻是感應而已,更清楚更真切的內幕,他們卻是不知道的。
不過,不知道、不清楚不代表他們沒有猜測。
淨涪本尊通過如今那些覬覦浮屠劍宗的各方推測浮屠劍宗在命運長河上的那一場勝利源自於外來大羅仙力量的扶持與幫助,而不是浮屠劍宗本身餘留的力量。
似他這般初初聽聞大羅仙、命運長河的人都能做出這樣準確的推斷,那了章、濟案等諸位對大羅仙及命運長河更為了解的**師,自然不可能隻看出這麼一點東西來。
就譬如,他們知道,那股在命運長河上相助浮屠劍宗的力量一定不是存在於當前的時間節點裡。
它要麼來自命運長河的上流,是浮屠劍宗先輩對後輩的扶持與蔭蔽,要麼......就是來自命運長河的下流,是在未來成就的大羅仙對這個時間段的支持。
對於已經完成了自身時空閉環的大羅仙來說,想要做到這些在其他低階修士眼裡實屬匪夷所思的事情還真不難。
隻要沒有彆的大羅仙插手就行了。
但在這兩種可能裡,他們覺得後麵的那一種可能才是真相。
無他,因為大羅仙的特殊性。
大羅仙超脫命運,永恒時空萬劫不磨。亦即從理論上來說,大羅仙是不死的。
自然,這隻是他們這些還在孜孜追逐著大羅道果的小修來說而已。但對於大羅仙往上更高的層次,他們還未看見,是以並不知道那樣的存在有沒有驚天手段完全抹去一位大羅仙的存在。
但大羅仙間的爭鬥卻也會有勝負。戰敗的大羅仙傳聞都被打入了永劫之地,在那裡永世沉淪,除非他從永劫之地中脫出,否則很難再影響諸天寰宇的局勢。
因此那位相助浮屠劍宗的大羅,大概率來自命運長河的下流,是在未來證就大羅果位的大能。
而在這個判斷的基礎上,他們還不負責任地推測過那位大羅者的身份。最後列入備選名單裡的......
就有眼前這一位。
不然呢?整個諸天寰宇中,有證道大羅可能的,是不少。但真正能跨出那一步的,必定不多。但可以同時滿足有能力真正踏破門檻、跟浮屠劍宗有交情到願意在命運長河上出手支援這兩個條件的,那就不多了。
再有,浮屠劍宗會敗落至此,那它從遠古時候開始到現在,必定也曾在命運長河上遭遇過攻擊,甚至很有可能不僅一次,而是多達幾次,每一次的危險程度都可能遠超過這一次的。
但為什麼那位在未來成就道果的大羅仙不選擇那些時機,而偏挑中了這一次?
了章、濟案等幾位**師交換了一個目光,又快速收回,知曉想明白其中關竅的,絕對不獨獨隻有他們自己。
如果說上一次碰頭,他們僅僅隻是看好這位淨涪法師,願意與他結交的話,那麼現在,他們已經不單單是放下身段來結交了,而是帶了點仰望意味的交好之態。
畢竟,如果麵前這位真的在未來時間裡成就大羅道果的話,那麼甭管這會兒的他看起來多弱,他都是能夠一根手指頭摁死他們的人。
完成了自身時空閉環的大羅仙就是這樣的了得,由不得人不服。
了章、濟案等諸位**師心中感歎的時候,也在不住哀歎為什麼自己身上還沒有出現時空閉環的痕跡。
距離自身圓滿無漏,他們到底還差了哪些?
至於拿自己來跟麵前這個看似生澀、懵懂的青年和尚比?那是完全沒有的。連一點苗頭都不會有。
人家都已經在未來時間完成時空閉環了,他們自己到如今還沒有看見一點跡象,怎麼和人比?
嫌頭鐵?
更何況,修行本來就是自己的事,腳下的道也始終是他自己在走,沒有人能頂,沒有人能替,那又何須做個比較?
這一刻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心態的反複變化,淨涪本尊是不知道的,但他隱隱看出了點什麼,便就保持了沉默,耐心等待了章、濟案等諸位法師回神。
他也沒有等太久,過不得多時,了章、濟案等一眾法師周身的氣息就漸漸平複下來了。
了章法師先回過神來,他看看左右,笑了開來。然後他才看向安靜坐著的淨涪本尊,對他點頭。
淨涪本尊也是點了點頭,繼續靜坐。
一直到所有法師都回神後,淨涪本尊才繼續來詢問那些隱隱向玄光界彙聚、有意在玄光界中探尋浮屠劍宗痕跡的各方勢力動靜。
了章和尚也很耐心細致地給他講解。
“諸天寰宇裡,是有大羅仙想要浮屠劍宗的。但到底是幾位,又都是哪些......”了章和尚搖頭,“我等卻是不知道的。”
“不過浮屠劍宗裡的那幾位大羅仙應該是知道的。”
畢竟都已經交過手了,怎麼都不可能看不出什麼來吧?至於他們,他們修為不到,還真的不清楚。
淨涪本尊點點頭,也道,“那不是我們現在能夠抗衡的,便且放過去吧。”
聽見淨涪本尊這話,了章、濟案等一眾法師都再沒有異常,很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在大羅仙之下,便是太乙仙了。”濟案法師道,“這大概也是淨涪法師你與你的友人真正需要去麵對的敵人。”
淨涪本尊聽聞,麵容淡淡,並無驚色。
了章法師對濟案法師點點頭,然後繼續道,“目前來說,有所異動的大體分為四方勢力。”
這一刻,不單單是淨涪本尊在聽著,遠在玄光界裡的佛身及心魔身,也都停了各自手上的活計,隱在識海世界裡旁聽。
“其一,妖族。”
妖族?淨涪本尊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他見過的妖族不多,但也有。
譬如張遠山以及跟在他身邊的五方神鳥。
濟案法師看見了淨涪本尊麵上的困惑,便在默契停下的了章法師之後,與淨涪本尊解釋道,“妖族,是遠古天庭建立之前的洪荒霸主之一。遠古天庭據說就是在妖族敗落這個基礎上出現的。”
“妖族向來視天庭為他們所有。不過是因為當時遠古天庭勢大,而他們己身頹靡,彼漲我消的情況下才掐著鼻子認下遠古天庭的。但也有卷宗記載,在遠古天庭尚且強盛時候,妖族也時有妖王出世,聚妖反天。”
淨涪三身就都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