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福嬤嬤一到,帶著幾個老夫人院子裡得用的大丫鬟,裡外一整理,到有了幾分正經產房的模樣,不像剛才連要個水都得現燒。福嬤嬤淨完手左右摸了摸四姨娘的胎位。看著四姨娘氣若遊絲的樣子,便將剛才熬的濃濃的參湯喂給四姨娘,剛喂了半碗,四姨娘便再也喝不動了,大多都順著嘴角無知無覺的流到身上。此時請來的大夫也終於到了,正在外間等著,福嬤嬤便出去與大夫溝通了四姨娘的情況。就這麼一會兒子功夫。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玲瓏匆匆跑出來對福嬤嬤說;“嬤嬤,四姨娘暈過去了。”大夫一聽這情況便直搖頭,說;“現今的情況,怕是難以兩全。”福嬤嬤微微一皺眉頭,便說:“老奴來時,老夫人便有交代,薑家的子嗣不可有閃失。”眼下之意便是要保小了。此時大戶人家遇到這種情況大多都是這種選擇,何況生子的隻是個妾室。大夫聽到這話,也隻是微微歎氣。並不覺得意外。這種情況下,也不須顧及與產婦的男女大防。直接把脈才能更直觀的知道情況。大夫一進來便能聞到產房內血氣衝天,而產床也已經被血染透。大夫進來的時候。李眉出生武將世家,年少時最是不拘小節,此時也沒避開。大夫把玩脈,李眉便問了一聲,“如何?”大夫聽的有人問,看她的著裝打扮,應該也是府上有身份的女眷,便回答到;“府上的這位姨娘情況十分不樂觀。產婦脊骨斷裂,現在又氣息微弱,加上她本身盆骨過窄,這種情況便是尋常時候生產也要受幾分罪的。現在胎兒在體內過長,胎動已經十分薄弱了,恐怕”恐怕什麼,這未儘之意福嬤嬤和李眉都明白。想了下,李眉還是決定向大夫建議;“您看,若是刨腹取子”
李眉話音還沒落。門口便想起一個嬌媚的聲音:“姐姐這是好毒的心腸啊。刨腹取子,你這是叫四妹妹去死啊?雖然四妹妹曾經是你的奴婢,可既然做了老爺的妾室,那大家都是老爺的人,四妹妹是死是活可就由不得你了。”這說話的女子穿著一件金絲繡線鑲邊的水紅色石榴裙,梳著墜馬髻,發髻上簪著一朵鑲紅寶石的赤金海棠發鬢兩側也以紅寶石鑲金的簪子點綴著,端的是妖嬈明豔,這便是三姨娘,平時對四姨娘出身最是看不上,認為她身份低賤不配和她這種官家女子相提並論,還好四姨娘住的偏僻,又不常出門。即便這樣偶爾遇見三姨娘也是常常要嘲諷一番四姨娘才爽快的。今天卻開口妹妹妹妹的親熱的叫著,一副要為她說話的樣子。而三姨娘身邊另有一個女子,穿著一件水藍色的廣袖留仙裙,梳著朝雲近香髻,發髻上並無太多裝飾,隻斜斜的插著一排暖玉雕刻而成的鏤空扇形發簪,端的是一副仙子模樣。這便是薑家最受寵的內當家,夏姨娘。此時夏姨娘也是微蹙著眉頭,一副擔憂不已的樣子對李眉說;“姐姐,這畢竟是一條人命啊。”並不再多說什麼。李眉聽了這話十分生氣,可事態緊急也並不想和這二人多做爭執,以免耽誤了時間不但救不了知棋,連腹中孩子也保不住。正待李眉回頭對福嬤嬤和大夫交代刨腹的事項時。傳來一陣清越的男聲,“什麼一條人命?發生什麼事情?”說著大步走來走到夏妍身邊時,男子停下腳步,雙手牽起夏妍的手,低頭問詢的看著她。
夏妍看了一眼李眉,又微微低頭,一副不敢說的樣子。男子又看向三姨太,三姨太開口說道;“妾身和夏姐姐剛來便聽夫人說要用刀刨開四妹妹的肚子。這不是殺人麼。妾身十分害怕,但又不忍心看四妹妹因為得罪了夫人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便和夫人爭執了幾句。老爺要為妾身做主呀,妾身實在是害怕。”說完便做出一副十分懼怕的樣子,靠在男子的另一邊。來人便是薑府的老爺,薑誠。薑誠能被點為探花郎,不僅文采斐然,更是樣貌風流俊朗。現今不過二十五歲便已經是天子近臣,官拜正三品,是時下多少女子的春閨夢中人。當初李眉便是被這樣一副樣貌迷得寧願背棄父母親族也要嫁與他為妻。然而不過六年時間,丈夫的冷落,妾室的逼迫,婆婆的置身事外。受到的委屈也無處訴說,李眉漸漸的開始死心。薑誠蹙眉看著李眉,語氣十分不屑地說:“原先隻覺得你舉止粗魯,不堪為大家婦,實在想不到你還有如此惡毒的心思。”此時看著為他生孩子的知棋生死不知,他卻能在產房外的彆的女子眉來眼去,聽信妾室所言不分青紅皂白便指責自己的薑誠。李眉頓時覺得失去的解釋的力氣。
這時李梅身後的福嬤嬤開口了。福嬤嬤並不想介入這內帷爭寵,但老夫人既然派她來保住四姨娘腹中的胎兒,福嬤嬤便不會任由他們耽誤救治的時間。開口解釋道:“回老爺的話,四姨娘盆骨過窄,且現在脊椎斷裂,無法順利生產,胎兒已經在腹中過久。如今隻能刨腹取出胎兒,以保薑家子嗣。”薑誠聽完,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做出決斷,而是繼續眼含不滿的看著李眉,問道:“知棋如何會脊骨斷裂,距離產期隻有半月,你居然讓府裡發生這種事情。你是如何做這個薑夫人的。”李眉聽完這句質問,更是不可置信的看著薑誠。薑府上下庶務早在她懷著阮兒的時候就已經全數交給夏妍了。現在他在府裡也不過隻有一個夫人的名頭。所做的事情也隻有傾儘全力的撫養兩個不受父親喜愛的兒女。外人從來隻知道在外交際的是薑府的夏姨娘,夫世家人體弱難以應酬。可她出生武將世家,從小習武,身體最是強健,何來體弱。難道她這樣一步步退讓,這薑家還是容不下她了麼?李眉更覺心灰意冷,半句話都不想和薑誠說,隻想回去看看她的一雙孩子。好讓自己有堅持下去的勇氣。但此時知棋生命垂危,她也放心不下,便一言不發的回了產房。
福嬤嬤見此狀況,便知還是要自己出頭請示。於是再一次問薑誠:“老爺,四姨娘腹中胎兒唯有刨腹才能保住,老夫人的意思也是一切以薑家子嗣為重。”薑誠正被李眉一言不發扭頭就走的態度弄得生氣。聽了這話揮揮手說;“去吧,既然母親也這麼說了,當然是以子嗣為重。”說完牽著夏妍的手往偏廳走去,顯然是不準備在門口等待的。三姨娘便也跟在兩人身後去了偏廳。薑誠邊走邊說,“如此生而克母的命格,可見是不祥之人。”
而這邊福嬤嬤回到產房便和大夫商議著刨腹事宜。因為太過血腥,李眉回避到了屏風一側。李眉怔愣的坐在屏風一側,一時想著知棋的情況,一時又想著自己過去的不懂事。呆呆的坐著,沒發出一點聲音,卻流了滿臉的眼淚。兩刻鐘後福嬤嬤抱著出生後隻哭了兩聲便睡過去女嬰去找屏風後的李眉。看著李眉的樣子,福嬤嬤愣了一下,而後微微歎了口氣,對李眉說:“夫人,四姨娘生下了四小姐,她說想見見您。四小姐身子太弱,奴婢先讓四小姐在這接受大夫的診脈,您,您去見見四姨娘吧。”李眉怔怔的扭過頭,看了眼繈褓裡的女嬰。她們都知道知棋現在是回光返照,這一麵大概就是最後一麵了。李眉迅速站起來往屏風一側走去。大概是一動不動的坐久了,也大概是經受不住生離死彆,這麼幾步路,李眉竟然踉蹌了兩下。等到了知棋的床前。大概是為了擋住血腥,知棋的身上蓋著一床錦被。此時她的眼睛死死的看著李眉的方向,看著她出現。眼裡瞬間閃現了微弱的光芒,李眉半彎著身子牽起知棋放在錦被上的手。手已經涼到感覺不到一點生的溫度。李眉哽咽的喊著:“知棋,知棋”確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話去安慰她,他們都知道,她沒有生還的希望。知棋張了張嘴,然後輕輕的說:“小月的女兒交交給小姐了,她叫小月。將軍府真好啊。”說完虛弱的一笑,然後合上了雙眼。而李眉此時更是哭的不能自己。“小月,你永遠都是我的小月,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女兒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