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安靜的緣故,沈澤川竟然睡得久,再醒時聽著門外有點動靜,想著是蕭馳野回來了。結果蕭馳野遲遲沒進來,沈澤川就又睡過去了。半夜被燙醒,發現蕭馳野蓋他身上睡得熟。沈澤川動不了,就這樣被壓出了一身的汗,臨近天亮時才恢複些精神。
沈澤川乏力地把手搭蕭馳野背上,卻摸著一片紗布,他當即就醒了,想起身看,被蕭馳野又給壓回去了。
“嗯?”蕭馳野埋著臉,沉悶地說,“喝水?”
沈澤川沿著那紗布摸了會兒,越摸越心驚。
蕭馳野把沈澤川的手捉下來,不讓他亂摸,說:“摁哪兒?怪疼的。”
兩個人對視片刻,蕭馳野忽然收起手臂,把沈澤川箍起來,讓他不能動。
沈澤川盯著蕭馳野,緩聲說:“不是說彆打嗎?”
他病得憔悴,聲音又啞,這樣瞧著蕭馳野,像是下一刻就要紅眼眶了。
上回茶州以後,蕭馳野跟紀綱說好的是沈澤川傷一回抽一次。沈澤川在敦州哄他,被他罰得狠,以為他就算了,誰能想他回來了動作這麼快,睡個覺的工夫,已經領完鞭子了。
蕭馳野磕沈澤川的腦門,貼著他,感覺他燒下去了,懶散地“嗯”,就這麼袒露著肩臂,背上纏了好幾圈紗布。蕭馳野在圖達龍旗跟哈森對陣,傷到了右臂,背上也留了傷,這會兒新舊交替,真是又麻又疼。
沈澤川被打疼了,光是摸著那紗布,就疼得指尖蜷縮。蕭馳野挨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他恨死蕭馳野了,可是他躺在這裡,隻想一遍遍地重複。
他後悔了。
* * *
丁桃坐在簷下跟曆熊翻繩子,一直悶悶不樂。看紀綱站簷下已經站了半個時辰,便拉了紀綱的衣角,說:“爺爺怎麼不坐?”
紀綱還在遊神,問丁桃:“我是不是抽狠了?”
丁桃安慰道:“主子要求的,都逼到那份上了,您也沒轍。”
紀綱心神不定地坐下來,過了一會兒,又站起來,說:“那我拿點藥去。”
費盛原本在廊下候著,看見紀綱來,趕忙過來迎。
紀綱望著正屋,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他把藥遞給費盛,想了半晌,問:“侯爺跟蘭舟在敦州辦事,也是住在一起嗎?”
費盛心裡邊記著蕭馳野的吩咐,麵上維持著鎮定,說:“一起,侯爺跟主子就是話本裡講的魚水深情,誰也離不得誰呢。”
紀綱看費盛一派坦然,倒覺得是自己想茬了。所謂摯友難覓,蘭舟跟蕭二又是過命之交,親近起來遠超常人也是……他想不下去,隻覺得還是不對。但紀綱不肯往另一邊想,他不情願用這些去揣測沈澤川。紀暮還在的時候,他們給紀暮說親,沈澤川當時說日後也要娶妻。為此花娉婷還真物色了好些女兒,都是鄰裡,小門小戶挨得近,隻要沈澤川喜歡,他們就去登門拜訪。
“師父?”費盛試探地喚了聲。
紀綱背起手,說:“那你就守著吧,我晚點再來。”
紀綱想跟蕭馳野再談談,但是蕭馳野太忙了。他幾乎是腳不沾地,在宅子和周府間徘徊。敦州的事情才落定塵埃,離北的信就跟著來了。沈澤川的病一好,蕭馳野就得啟程回邊博營。
“冬衣九月就能到離北,你差人在邊博營接應就行。”沈澤川給蕭馳野係臂縛,說,“離北的雪下得大嗎?”
“斷斷續續吧,”蕭馳野說,“現在經常是雨夾雪,維護馬道是緊要任務,必須確保到十一月真正的大雪下來時,馬道都能暢通無阻。”
“告訴王爺明年開春的軍糧已經有了著落,”沈澤川的手沿著臂縛滑到了蕭馳野的掌心,抬頭看著他,說,“敦州到邊博營的馬道也會在明年動工。”
他們要把中博和離北連在一起,讓邊博營能夠直達茨州和敦州,敦州的消息一定要靈通。
蕭馳野這兩個月都可能回不來,他必須時刻盯著離北全境,並且要算準交戰地的物資儲備量,以防大雪壓塌了馬道,意外堵住了路,導致交戰地補給不足陷入苦戰。
“丁桃如果淘氣了,你就把他打發回大境,大嫂能治他。”
蕭馳野說著俯首,雙手帶著沈澤川踩到了自己腳上,扣著他後腦,跟他站在這裡接了個吻。
衣料摩擦著,沈澤川撐著蕭馳野的手臂,融在他的味道裡。
蕭馳野喜歡沈澤川這樣仰頭,那是索求,在觸碰時彌漫的都是愛欲。他承載著沈澤川全部的重量,能夠輕鬆地把沈澤川抱起來。原本隻是一個吻,但是他沒鬆手,兩個人在鼻息交錯間纏戀不清。
“我已經讓大嫂準備了,”蕭馳野說,“過年前讓晨陽過來接你和師父直接去大境。”
沈澤川在親吻裡呼吸淩亂,說:“我備禮……”
傻蘭舟。
蕭馳野托著沈澤川,越吻越凶。
蕭馳野來得匆忙,走得也匆忙。茨州陰天霧氣繚繞,他帶著鞭傷冒雨北上。中博三州暫時安穩,他把澹台虎放在敦州,當作了留給沈澤川的牆。
茨州進入暫歇期,沈澤川就像是收起了鋒芒,蟄伏了下去。但很快,遠在闃都的薛修卓就領教了這場冬眠的厲害。
十月寒衣節,茶州借著顏氏的資助,開樓設宴,廣邀天下英才。不論是山野大家,還是鬨市隱臣,但凡在學問上有造詣的,儘數收到了邀約清談的帖子。
若是無名小輩,自然掀不起風浪。可是此次不到三日,牛車葉舟儘數出動,天下英賢群擁而至。
因為投帖的人叫作姚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