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是被一尖銳的女子罵聲吵醒,揉了揉發脹的額頭,他有些懵。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地牢裡,身邊還有不少衣衫不整的年輕女子,大多神情麻木。唯有一個衣服穿的好好的,而且看起來精神不錯的樣子,正隔著欄杆破口大罵:
“你們這幫潑才無賴挨千刀的!我叫我娘移平了這裡!快放本姑奶奶出去!敢不敢跟姑奶奶一對一單挑,我要把你們抽筋扒皮!!!”
葉安被她吵的腦仁疼,忍不住開口道:“小娘子,你這樣喊,他們也不會來,還是省些力氣吧。”
少女回頭,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小臉,看起來才十三四歲,卻脾氣極為暴躁。正愁找不到地方發泄,葉安自己送上門來了,對著他便開始口吐芬芳:“姑奶奶要你管,你一大男人還被人虜過來,也不嫌丟人,我……”
話音未落,就接著外麵昏暗的燭火看清了葉安的長相,當即停了嘴:“你……”少女遲疑道:“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葉安。”葉安心中納悶,難不成自己已經帥到這種地步了?光憑臉就能讓暴躁老妹回歸平靜?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旋即晃了晃腦袋,不是扯這些沒用東西的時候,顯然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這是……‘無憂洞’嗎?”葉安猶豫問道,他也隻是聽過,沒想到還真的存在。
“沒錯,就是這破地方。”少女咬牙切齒,她初到汴梁,因為與母親起爭執,從家中偷偷溜出來。原想著四處散散心,結果天黑在瓦子裡被打暈待到這個裡。
葉安唏噓,作為一個宋朝京師普通的老百姓,可以不怕官府,但絕對會害怕鬼樊樓。他曾經在七夕放假時就聽胭脂鋪裡的女員工說過,假如帶著孩子逛街,一定要看管好。因為有那麼一群人,趁著年節,在大街小巷拐帶小孩,並且隻要他們帶著孩子逃入地下渠道,這孩子就算沒了。
鬼樊樓就像是是繁華京師的陰暗麵,京師有多廣闊,這鬼樊樓就有多大。裡麵四通八達,如同一個地下城市。裡麵有食肆、有邸店,甚至有妓院,許多人從生到死,一輩子都生活在鬼樊樓裡。
看看身邊狼狽不堪的女子,葉安開始思考起自己之後該怎麼辦。
而少女似乎完全沒了方才飛揚跋扈,甚至主動湊上前跟葉安自我介紹:“我叫和雯,相熟的都喊我雯雯,你也這樣叫好了。我可以喊你安哥哥嗎?”
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小娘子直接喊我大名就是。”哥哥什麼的,在哪個朝代都不是隨意叫的。結合此女剛才說的話,難不成是什麼江湖中人?難怪了,如此不拘小節。
葉安這樣想著,旋即示意她先不要講話,湊到一個縮在角落裡的女子前麵,輕聲問道:“這位娘子,你是什麼時候被抓進來的,可知此地具體是何處?”
誰知可能是猶豫他男性的身份,那女子竟瘋狂閃躲,嘴裡還不斷求饒。葉安無奈,同時心中燃起熊熊怒火,那幫混賬,把好好的人折磨成這樣!
之後又問了幾個人,反應差不多,有的剛看見葉安湊過去就嚇得胡言亂語。葉安無奈,最後還是邊上的和雯上前道:“安哥哥,讓我來吧。”
……都說了彆這麼叫我,點了點頭,把位置讓開。果然,身為女子更好說話一點。再加上和雯有心在葉安麵前表現,故詢問過程中十分溫柔耐心。最後勉勉強強能拚湊出個大概。
她們這幫人幾乎都是在瓦子或街市上失足帶到這裡的,最久的已經待了快三年。此地是無憂洞中最大的青樓,她們所在的僅僅是青樓裡一個小牢房,裡麵裝的都是剛虜來或不願自主接客的女子。
兩人聽罷都沉默了許久,雖說隻有幾句話,但想也知這幫人之前受了多少屈辱。葉安雙拳緊握,自己一定要想辦法,把她們都救出去。
……
次日,國子監。
王安石麵色鐵青的看著手中的名冊,心中冷哼,才剛誇了那臭小子兩句,轉身他就開始逃學。果然,學生都不能慣著。
範純仁幾個卻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納悶。葉安平日最怕祭酒,他又不是賴床之人,昨晚都說好了,怎麼還會不來上課呢?那不成是受涼了?唔,這倒是有可能,畢竟昨天他穿的那麼少,等放學後偷溜出去看看他好了。
因著近些日子學生們都表現的不錯,看管也就不像最開始那般嚴了,幾人很容易便翻牆走出國子監。
然而等到了葉安家,看到他的小廝後,才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郎君不是在國子監嗎?”元寶撓撓頭,今天上課,按理來說葉安通常前一晚住進齋舍,所以他也沒太在意。
少年們的臉一下子就白了,互相看了看,神色凝重道:“你確定他一晚都沒回來?”
“對啊,我昨天對賬對了一整夜,肯定沒人。”元寶此時才反應過來:“難不成,我家郎君出了什麼事!?”
趙宗述麵前笑了笑:“許是又去找他那合作夥伴澄暉吃酒,之前他不也有過這種情況嗎,在青樓耍了一夜。”
“不對”範純仁道:“按照葉安的性子,就算一時興起跑去玩了,也肯定會來國子監,最不濟也會跟祭酒請個假。”
“所以我家郎君到底怎麼了?”元寶滿臉焦急:“你們不說我就去開封府找展大俠了!”
幾人都有些躊躇,畢竟是關邢文靜身份,而目前的一切還都隻是猜測,也說不定葉安在哪裡吃酒忘了時間。
就在此時邢文靜滿臉焦急的跑了過來,看到他們,上氣不接下氣道:“我、我妹妹,我妹妹被人綁了!”
“什麼?”幾人大驚,原本尚存一絲僥幸,如今則完全慌了。
“報官吧。”範純仁拍板決定,心中不斷祈禱,安哥兒,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
正當外麵雞飛狗跳之時,葉安自己也沒閒著。根據所有人的描述,他拿了跟稻草,在地上畫了張簡略的地形圖。
不過也隻有青樓附近一帶,畢竟那些女子被送來時都處於昏迷狀態,最遠也就隻被送到過周邊邸店。
“這有什麼用?”和雯看著葉安在那裡吃力的描繪,有些不解。
葉安搖搖頭,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用,但也許有一天從這裡出去了,此圖能派上用場。還沒等他說話,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葉安連忙將地圖看了兩遍,確定牢牢印在腦海中後擦掉。
牢房被從外麵打開,又丟進來個少女,和雯剛想衝上去罵,門又重重關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和雯大怒,想要撒潑,但終是考慮到葉安在旁邊,生生憋了回去,把自己氣得滿臉通紅。
而此時葉安的注意力卻全在新來的少女身上,待看清後,心中暗歎聲作孽,這哪裡是少女,分明就是個蘿莉啊!看起來就十歲左右,真是群貨真價實的畜生!
好心的上前推了她兩下,看能不能弄醒後問出點什麼。誰知那蘿莉睜開眼第一件事便是給了葉安一巴掌,也多虧葉安躲閃及時,可饒是如此,那巴掌也落在脖子上,發出道清脆的響聲。
在場眾人都愣了一下,和雯大怒,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打那蘿莉,葉安連忙攔住。
“你放開,她敢打你!我要扇死她!”和雯張牙舞爪。
葉安苦笑:“算了算了。”一個十歲的孩子不故意打了他一下,哪有還回去的道理。
而那蘿莉清醒後見自己打錯了人,剛開始還有些害怕。可看到和雯要動手,也梗著脖子不認錯,“我打他了又怎樣!那登徒子離我這麼近,說不定是想占便宜!”
“我呸!不撒潑尿照照鏡子,就你長得那副豆丁樣,有誰能看得上!”和雯嘲諷。
“我什麼樣跟你無關!反正比你好,這麼大年紀了還粘著彆的男人,不知羞!”蘿莉反駁。
兩人當即吵作一團,葉安在旁邊頭大如鬥。不過也多虧了她倆,地牢中也算有了些許生氣,連角落裡一直呆滯的女子們眼神中也有了些許光彩。
二人精神十足,互罵了能有半個時辰,才口乾舌燥的偃旗息鼓。
葉安見勢插話問那小蘿莉叫什麼,是怎麼被抓過來的。對方最早還倔著不說,最後才扭捏的開口道:“我叫邢文寧,幫我娘去布莊買東西,路上被人打暈,之後就不知道了。”
“邢文寧?”葉安默念這三個字,名字如此像,估計十有□□是邢文靜的妹妹了。而且聽她話裡的意思,竟然在白天就被擄走了嗎?這不符合鬼樊樓的一貫作風啊。
然而還未等他詢問,門又一次開了。眾人原本以為是還要送人進來。誰知卻走進幾位帶著刀的大漢,領頭的那人是個獨眼,房內女子一見到他便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獨眼掃視了下四周,重點看了看葉安、和雯以及那小蘿莉三人,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次可都是上等貨,估計能滿足那群貴人,隨即吩咐身邊手下將他們一同帶走。
和雯想要出手反抗,被葉安輕輕製止。他們身處地牢,周圍全都是歹人,就算能勉強打過幾個也逃不出去。邢文寧顯然也有些害怕,不自覺的往葉安旁邊靠了靠,之後又覺得十分羞恥。
葉安拍了拍小姑娘的頭頂,心道之後恐怕有一場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