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素描(2 / 2)

全能大畫家 杏子與梨 9751 字 2024-04-02

在拿破侖的領導之下,歐洲傳統強國奧地利、普魯士、英國接連被其擊敗,法國以占領意大利全境、西班牙北部的姿態雄霸歐洲大陸。

年初時拿破侖的皇後在杜伊勒裡宮誕下王儲,巴黎城內燈火不休,禮炮連續鳴響了一百聲。拿破侖親自賜予了其“Roi de Rome”的封號,意味“這個男孩將像古羅馬之王一樣統治世界。”

恍惚之間。

似乎那個曾經的羅馬般龐大的多元帝國,將在一千年以後又一次的重現整個歐洲。

還有誰能阻擋這位所向無敵的戰神的神威呢?

歐洲各國在經曆連續五次的失敗以後,匆忙之間,第六次反法同盟組建。

沒有人能料到。

沙皇俄國在付出了莫斯科城焚於烈火的代價以後,幾乎以一己之力,靠著西伯利亞雪原上的冬日永無儘頭的寒風,葬送了拿破侖的五十萬遠征軍,以及重建羅馬的野心與夢想。

這是俄國人精神文化之上的立國之戰。

從那一天開始。

他們發現自己這些來自雪原上沒文化的蠻子土老帽,也能把代表最燦爛的文明之光的法國佬掀翻於馬下。

那麼他們還有什麼必要以學習西歐的藝術和文化,以能夠說法語為榮?

他們為什麼不能擁有自己獨特的美學理論和文化審美?

此後的一個半世紀。

斯拉夫人以歐洲傳統藝術為根苗,在西伯利亞的寒風中,開出了屬於它們自己獨樹一幟的鮮花。

蘇係的繪畫方式,厚重而嚴謹,莊嚴到了沉鬱的地步。

似乎它將莫斯科郊外冬季永遠不化的積雪和聖彼得堡十二黨人廣場上四十噸重的青銅騎士雕像,全部都融化到了自己的筆墨之中。

俄國體係的素描,擁有著其他所有國家的素描教育所沒有的絕對理性和絕對嚴謹。

有個不太恰當的說法。

相同的人像素描畫。

是不是蘇聯體係畫家畫出來的連普通人一眼都能看出來。蘇係的畫家畫出來的更厚重,更灰,因為他們的鉛筆線條數量要比歐洲素描畫家多上50%出來,注重用濃重的筆墨和精確的型體塑造對象。

為了嚴肅地剖析繪畫對象,從內到外,筆畫像是禦寒棉衣的針織綢密的衣角一樣。

密密紮紮的畫過。

與其把蘇係素描的筆觸比作雪原上的軍大衣的衣角,不如說,它們有著莫斯科街頭七姐妹大樓的古典主義的平衡和穩定性(注),那種縱橫如織,花紋繁複如巴洛克式宮庭,又遵循著絕對對稱,絕對的平衡的建築理念,恰恰本就由來於俄國傳統的審美意趣。

(注:莫斯科七姐妹,以國立大學主樓為代表的七座莫斯科地標性建築,莊嚴厚重的鋼筋混凝土結構,蘇式建築美學的代表性產物。)

暴雪,戰爭,地震,無論何種動蕩苦難,都無法摧毀美術作品裡的天然的協調和至高的平衡。

歐係的素描,則是相反。

它是阿爾卑斯山下的輕泉流水,是維也納公園裡小提琴琴弦上悅動浮空的音符,是凡爾塞宮的舞會和沙龍間,貴婦人的低胸裙裝裸露的雪白鎖骨的微妙弧度。

要更加輕盈,更加優雅,更加飄忽不定。

繪畫難以捉摸的藝術性,要比所謂的平衡之道,優先級遠遠更高。

或者更直白的說。

在歐係的素描理論體係中,優先級最高的其實就根本不是素描,而是油畫以及水彩。

素描為油畫服務,素描為水彩而服務。

練好素描的線條是為了在畫油畫和水彩時打出更準確傳神的輪廓稿,練好黑白明暗陰影是為了把握好畫油畫時,顏料色彩的對比度搭配。

因此,如何用最少、最乾練的線條,刻畫出最微妙傳神的景物輪廓,就成了評判一位素描畫家水平高低的重要標準。

無論是西歐還是蘇聯的藝術體係,都有它者不能企及的優勢,也都存在自身的局限性,主要還是要看落筆畫家的技法水平。

俄國的素描高手也有線條很靈動傳神的。

門采爾這樣的德國大師則以手術刀一般的結構嚴謹而聞名。

條條大路通羅馬。

傑出的大師的線條技法是分不出流派的,他們可以用自身的才華,超躍地域自身所屬的局限性。

想繁就繁,想簡就簡。

不過。

要讓手裡的用筆風格隨心而動,這般要求距離瓦特爾或者顧為經這個水平的職業畫家來說,還是太高了。

他們走的歐式素描路線,如今還停留在給作品做減法的初級階段之上。

“最最理想的狀態下。有幾處的過度可以再處理一下,頂部的拱形結構也可以一筆拉出來……”

瓦特爾預計以他的造型能力。

完美無瑕的情況下,總勾線數量能壓縮到120條左右,錯漏和修改能控製到三處以內。

但這隻是想象情況。

畫家十成功力能發揮出九成八已經是非常理想的狀態了。

就算是考試型選手,也不可能在逢大考、競賽的場合去碰巧撞那一百次都出現不了一次的超常發揮的大運。

隻要能穩定發揮九成以上,就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瓦特爾他如此。

工作室內的顧為經也是如此。

博物館島的稿件他打了不少次,很多線條都已然應該像是記在心中般的流暢。

可實際上,他以前雖沒有認真數過數,但應該能被壓縮在130筆內一氣嗬成的次數並不多。

這次有好幾筆。

他都覺得分外的傳神。

當一個畫家完成了一幅非常讓他滿意的作品,他心中最清晰的感受不是洋溢的自得,而是一種釋然和酣暢。

瓦特爾教授走入工作室的時候。

他就有一種在足球場上完成了一劑見血封喉的單刀突破,微微喘息,目送足球翻滾入網時的那種肅穆的喜悅。

果然不出所料。

顧為經依然還沒有來得及完成全部作品,尚且在用鉛筆在傾斜的水彩板上畫著些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

瓦特爾教授覺得自己已經贏下了這場較量。

“沒畫完?水上的廊橋應該不算多麼困難的聯係吧。我可已經打完相同的稿了。”他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按捺不住想要炫耀的衝動。

“差一點,老師,快好了。這裡的結構對我來說有點複雜,我還要稍微收個尾。”顧為經頭也不抬的說到。

“嗯,沒關係。對我來說簡單,不代表對你也是。還有時間,彆著急,好好畫——”

瓦特爾教授背著手,往工作台那邊溜達了幾步,想要看看顧為經畫到進度比自己慢多少。

三秒鐘後。

他臉上高深莫測的得意笑容被粗暴的殺死於望見對方水彩紙上素描稿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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