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出來,要康熙的龍臉頓時也傷感起來。梁九功和保泰機靈地領著所有人都出來屋子,關上了門。
福全哆嗦著嘴唇,望著康熙:“皇上,你為難了啊。”
一句話,要康熙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
“二哥!”康熙哽咽搖頭:“朕都這個歲數了,這是朕唯一放不下的事情了,朕不給辦好了,怎麼去見祖宗們?朕記得,當年朕要打壓索額圖的時候,二哥鼎力支持朕。”
“是啊,我支持皇上。索額圖再留下去,必成子孫的大患。”福全望著皇上動容的樣子,淚水流到麵頰。“皇上,可我現在擔心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二哥,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康熙大約明白福全的心思,心裡酸酸澀澀的難過。有二哥在,他還有個說話的人。他能在要打壓索額圖之前,要二哥秘密調兵穩住四九城。二哥走了,他還有誰可以這樣信重那?
康熙一時傷心難過無以複加。
福全因為康熙的模樣距離地咳嗽,康熙端一杯水給他,扶著他半坐起來喂著他用著,等他緩一緩精神。
福全重重地踹了兩口氣,重新躺好後,費力地說道:“皇上,我家裡,就這一個王位,天天爭吵不停。我呀,看在眼裡,能說什麼那。皇上的為難,我知道。太子……太子……”
搖搖頭。福全心裡隻有痛惜。
康熙也沉默。他已經痛了很多回了,一顆心痛的已經不知道痛了。
福全瞧著他灰心的模樣,心裡暗暗驚訝。他知道這個皇帝弟弟的性子,傷心過後,就是狠心。
“皇上,皇子們都是好的。論能力,是四皇子。論人和,是八皇子。八貝勒之為人,諸臣奏稱其賢,心性好,不務矜誇。……”
康熙目光一閃,收住了淚意,麵無表情地看著二哥。
福全一聲歎息:“皇上,四貝勒的能力太高了,我擔心,……。八貝勒,聰明能乾,品行端正,若有一天,……皇上考慮考慮。”又自嘲一笑,眼前浮現自己和四貝勒征戰大漠的情景,眼裡也有了沉重的,要他承擔不住的痛苦,這要他說話都好似沒魂兒一般。
“四貝勒是一個好的。我總想,我們皇家,怎麼有這樣一個孩子那?祖先們在天之靈,知道了,會怎麼想那?”渙散的目光慢慢的聚焦在康熙也老去的麵容上,看出來了康熙眼窩深處的那一抹不甘,苦澀一笑。
“皇上,四貝勒,得罪了全天下的人,如今又得罪了皇家宗室。皇上,你若要,……你怎麼保住他呀?孤家寡人,孤家寡人了啊。”
康熙沉了臉,不做聲。
福全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心情劇烈起伏著,麵色潮紅。
“皇上,我知道,你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去京畿大營鍛煉,京畿四大營,……”密雲大營一萬精銳兵馬在康熙手裡,通州一萬精銳兵馬在太子手裡,西山健銳營一萬是老汗王創建的老牌營,豐台大營一萬是集中了火器營斥候營的雜牌精銳軍。“我聽說,十四阿哥跟著八貝勒,皇上一番布置,堪堪平分了。下麵關鍵的,是步軍營和巡捕營結合的九門提督一萬兵馬,皇上!”
康熙因為這一聲呼喚,剛福全乾涉自己立儲行為的言語,升起來的氣怒無聲地消散,輕輕地一閉眼。
九門提督最開始成立,是裕親王福全和恭親王常寧管著的。如今托合齊管著,本來是看著托合齊是十二阿哥的母家,一貫誰也不占。哪知道,剛上任一年就被太子拉攏了。
幸好托合齊家世低微,能力也不是最傑出,要完全統領九門,需要時間。
康熙道:“這也是朕在考慮的事情。未來不定……”告訴福全,皇太子還在,未來定下來哪一個,還在考慮。“托合齊之後,二哥,你說對了,孤家寡人。皇祖母走了,二哥也要走了,朕,就是孤家寡人。”
福全的心一顫。
不敢置信地看著康熙。
熱淚滾滾,渾身顫抖地握住康熙的手:“皇上,我和四阿哥一起打仗,出生入死,我怎麼能不疼他?皇上,你要護住了他啊。皇祖母臨終,最放不下的,就是他。就盼著他一生健健康康的,皇上!”
福全哭著。
康熙的一顆心更是一抽一抽地疼著,眼前好似又是胖嘟嘟的老四,趴在他的腦袋上睡覺的小豬模樣。他曾經,也想著,要他這樣一輩子小豬一樣快樂健康……
“二哥,世事不如人意。誰能想到那?誰能想到那。”康熙喃喃自語。“朕精心培養的皇太子,他最終是沒有勇氣打壓索額圖,要朕親自出手。二哥!一旦朕不在了,太子壓不住老四,老八,更壓不住老四。明朝靖難之役的動亂,萬一發生在大清,二哥,朕百年了也無顏麵對祖宗們。”
康熙哭著。
福全也哭。
“……我總想著,八阿哥性情好,和四阿哥的關係也好著,他一定能善待一大家人。皇上,四阿哥的脾氣您知道,眼裡不揉沙子,您還在,他就要翻了天,將來,誰能護著他那。”福全臉上有一抹釋然,又有一抹擔憂。“……終是我想差了。老四的性子,麵對太子也隻是守著君臣之禮。”
康熙走後,福全心中十分坦然,過去的一切都已經放下了。
他對侍奉在床邊的兒子說到:“我可以死了。”
保泰領著一家人放聲痛哭。
胤祥領著兄弟們“堪稱完美”地,操辦完了皇家宗室的七八十件案子。一個春節期間,皇家宗室家家戶戶哭哭笑笑的,好歹是鬆了一口氣,都在慶幸是十三阿哥主管,不是那個活閻王四爺。
四爺:“……”
除了康熙該宴請還是宴請,該和各國使節暢談還是暢談。
因為裕親王熬過這個冬天,康熙心情大好,收到路易十四炫耀一個孫子即將做西班牙國王的信件,還得意洋洋地回信:
“西班牙永遠不會和法蘭西合並,你送去了一個孫子,是摘了芝麻丟了西瓜。你有幾個孫子?看朕的孫子們。不過老朋友你提醒了朕,朕的國家太小了,朕看西班牙的幾個屬地挺好的,朕給你送一些武器,你談判的時候給朕分來幾塊……將來朕要有機會去歐洲見你,也有落腳的地方。你在印度的兵馬,朕暫時就不打了。但是,你的海軍不能老賴在印度了,印度國王幾次來信求救了,那是朕皇母的本家,皇母幾次提起來,都生氣那。哪天朕的皇母按不住脾氣了,派水師去走一走,朕可不負責……”
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沒有繼承人了,歐洲一群幾輩子聯姻的,凡是沾親帶故的,都去搶地盤。西班牙是歐洲老牌帝國,領土之大,如今還是第一。康熙琢磨著,朕也去要來幾塊。
老五胤祺在埃及為了駐軍,花了一百萬兩銀子買了地中海的兩個城市。康熙打開全球地圖,劃出來自己將來的旅遊路線,正好逛地球一圈兒。
世界那麼大,朕也想去看看。康熙打開老五的來信,仔細研究他信裡有關歐洲非洲的情況,越想那個念頭越發按不住。
路易十四也能給孫子們劃拉來一個國家,朕也可以啊。
當然,大清情況不一樣。關內關外是不能變的。……先在歐洲非洲美洲的,劃來一些地盤。
康熙伸手按住胸口,笑話自己這麼大歲數了,還想著開疆拓土。
克製自己做“成吉思汗”的夢想,卻是恍惚間想起年幼的老二和老四有關於成吉思汗的討論。老四說“要去大清遊玩,大清大大的,一邊天黑了,一邊天亮了……”太子說“那麼大地方,管理不過來……”老四嘲笑太子“反正你呆在北京做管理,我去玩……”氣得太子追著他打。
當時啊,傳教士南懷仁還因為老四提起來成吉思汗,嚇得給羅馬教廷寫信,要羅馬教廷防備沙俄西擴。
搖搖頭。康熙莫名地又生氣。兒子們長大了,果然都不可愛了。
生氣的康熙喚來老四,給翻譯成法蘭西文,封了火漆,康熙又指揮老四給老五寫信。
康熙:“正好,給英吉利國王、羅馬教皇,奧斯曼皇帝、瑞士、沙俄……都寫一封信。再給你幾個妹妹寫一封信。”
四爺埋頭被使喚:“汗阿瑪,兒子剛在家裡寫完半天的扇子。”
康熙悠哉地品茶,把玩工部新出的音樂盒,聞言白眼一翻:“你上午還吃飯了那,晚上不吃了?”
“……汗阿瑪說的都對。”
“哼。懶得你。”康熙很是嫌棄。“琢磨著要老五出去,要弟弟們都出去,就沒琢磨要老父親也出去看看。朕呀,不指望你。朕哪天也去歐洲玩玩。看看,在哪裡建造行宮好。告訴路易十四,朕有銀子,買。”康熙財大氣粗得很。
“!!!汗阿瑪,國庫沒有銀子了,一兩也沒有了。”
“你不會去想辦法?”
咳咳咳。
四爺咬牙忍了。
“兒子來想辦法。”
彆人出門遊玩做大船,老父親出門遊玩,要先建造行宮,要有皇帝的派頭。
四爺能怎麼辦?
出門遊玩的事情就一嘴巴說,他就要給找銀子。
四爺將一封封信寫完了,翻譯了念給老父親聽,康熙小小的滿意,老四這方麵就是和他的心意,大氣、強勢。
康熙咳嗽一聲,關心兒子道:“老五在地中海買的兩個港口,看著位置好,但那樣荒涼的地方,能做什麼?一百萬兩銀子買什麼不好?就那美洲地方,五萬兩銀子能買下來一個省。所以,略找找銀子,就夠了。”
四爺笑得無賴:“汗阿瑪,兒子剛有一個主意。將工部和內務府退下來的一批火器賣給歐洲。這樣就有銀子了。”
康熙:“!!!”
抬腳就踹。
四爺閃身躲開,不明所以。
康熙指著他怒吼:“火器是能亂賣的嗎?啊!大清退下來的火器也比歐洲的好,你賣了過去,就是等著歐洲仿造的!你個敗家子!老五那麼敗家都是跟你學的!”
四爺:“……”結巴道:“那,汗阿瑪,你說給路易十四送一些火器?”
“朕那是將你兩個妹妹那裡退下來的,送給他!”
四爺:“……”
蒙古那邊用這邊退下來的火器,蒙古那邊退下來的,送給歐洲?您行!
四爺趕緊表示:“兒子知道了。汗阿瑪。”
康熙還是生氣,一巴掌呼在他腦門上:“沒心沒肺的小子!工部這次退下來的火器,朕有用處!大清鐵不夠,新一批火器不能大量生產,要從長計議。滾滾滾,看見你就煩!”
被用完就丟·四爺:“……”
氣得滾了。
康熙又叫回來他。
“巴魯喇斯家的敖嘎的妹妹,在你府上?”
“在。”
康熙點點頭,思考片刻道:“敖嘎是一個有能力的。周培公說,他的天賦和能力,於歐洲的萊布尼茨差不多。你皇祖母很高興,昨兒還念叨人家小姑娘當初在一群秀女裡最美。”
眼睛一眯道:“周培公在信裡說,是你三年前寫信給他,要他關照一下巴魯喇斯部落?”
四爺一攤手:“汗阿瑪,皇祖母指了敖嘎的妹妹給兒子,兒子知道巴魯喇斯部落剛回來大清,一定不適合,就要周培公去關照一二,不要和周圍部落打起來。汗阿瑪,兒子真的不知道,敖嘎的能力。”
四爺表示,他也能懵。
康熙倒不是懷疑老四的用心,他之前又沒有見過敖嘎。
“敖嘎會接任盛京工部尚書,和北京這邊的聯係會多起來。你看看,給他妹妹抬個位分?”
四爺一眨眼:“……汗阿瑪,皇祖母也問起來了?”
“問起來了。聽說有歐洲軍隊在印度,還挺生氣。老了,就是老小孩。”康熙說著,自己也煩惱。“朕聽說,完顏家的兩個小子,都考試挺好,老師都說舉人、進士穩了。他家的姑娘在你府上,也是侍妾格格。”
康熙也為難:“暫時位分不好動,你多寵著一點兒。”一瞪眼:“這麼大的人了,還跟木頭一樣不開竅。你福晉有孕了,挺好。你那一後院的美人兒,都養花看著?”
四爺張張嘴巴,真心冤枉,清亮的目光看著康熙,都是控訴。
康熙咳嗽一聲,拿出來父親的樣子,訓斥道:“朕不管你木頭還是石頭,朕要多多的孫子孫女。”又關心道:“朕知道你府上人多,但也不用擔心地方不夠住,你隻要給朕生孫子孫女兒,朕再給你劃一塊地。”說著,眼前好似浮現一群胖弘暉糯糯地對著他喊“瑪法”,表情忒是蕩漾。
四爺捂著胸口,一句話也不想說。
老小孩,老小孩。老父親也是老小孩。
看看時辰,四爺背負雙手,烏龜挪步地,踱著八字步,去了無逸齋。
春節裡,康熙封筆五天。無逸齋卻隻有元旦一天假期。
接了兒女們放學回家,一家人用完晚食,孩子們寫作業,四爺書寫扇子,前書房裡,都是毛筆顏料落在紙上的沙沙聲,就連最小的麥麥、豆豆,都養成了專心做事的習慣,蹲在地上抓著小毛筆專注地塗鴉。
弘暉寫完作業,發現蘇培盛在給阿瑪揉按手腕,心疼阿瑪:“阿瑪,累哦?”
“是啊。”四爺真累到了。春節前寫福字,春節後寫扇子。癱在躺椅上,累得他都感受不到練習大字的快樂了。
弘暉更心疼了,上前一步,學著蘇培盛的手法,給阿瑪揉按另一個手腕。
“阿瑪,弘暉幫助阿瑪。”
四爺享受兒子的孝順,唇角上挑一個笑兒:“好。弘暉會寫字了,阿瑪很高興。弘暉會幫助阿瑪了,阿瑪更高興。”
弘暉一聽,瞬間變成小英雄,眉眼彎彎地笑著,響亮地親一口阿瑪的臉頰:“阿瑪,弘暉去寫。”
弘暉幫助阿瑪寫了幾首詩詞,到點了去玩水洗漱休息。第二天想起來,又心疼他阿瑪。可他手腕還嫩著,不能寫多。到了無逸齋,見到了小夥伴們,有了主意。
於是,康熙就看著老四交上來的“作業”,五花八門的孩子塗鴉,越翻越是頭疼。
康熙埋汰地看老四一眼。太子忍不住出聲:“行啊四弟。汗阿瑪就使喚你這點事情,你就使喚弘暉。弘暉又使喚無逸齋的堂兄弟們。”一個冷眼,太子告狀:“汗阿瑪,這裡頭,還有弘皙、弘晉兄弟們的。”
康熙當然能認出來各個孫子們的筆跡,給老四一個大白眼:“孩子們寫了,你的那?”
四爺裝乖:“汗阿瑪,兒子也寫了,十份,一份不少。弘暉和侄子們的孝心,您留著。”
太子當場數一數老四寫的,有沒有十份。
四爺:“……”
太子一邊數著一邊告狀:“汗阿瑪,你看四弟寫的,這十份,就一個字。”
康熙:“朕同意的。這些年都是統一一個字。一個字五十萬兩銀子。”
四爺眼睛瞪圓:“汗阿瑪,您還收了銀子?”
太子一瞪眼:“他們都認出來你的字和畫兒了。點名要。當然要收銀子。”
四爺:“……”反應過來,一個激靈,不敢置信地看著老父親。
“汗阿瑪,那以前兒子寫的福字和扇子那?”
康熙笑眯眯的欣賞弘暉的大字,頭也不抬:“朕賞賜給誰,都是有數的。大多數都在朕的手裡那。你以為,那年你三哥那麼運氣好,就分得了一把你親自畫的扇子?”
四爺:“……”
他怎麼不知道,老父親還有做奸商的潛力?“汗阿瑪,九弟是不是遺傳您?”
“滾!”
一個鎮紙扔過來,四爺抱著就滾。
“汗阿瑪,兒子不是故意說出來的!”
滾的不見了。
康熙看著他落荒而逃的模樣,氣得瞪眼老二:“今年沒有你的份兒了。”
太子不讓:“汗阿瑪,兒子要給三格格備嫁了,需要當嫁妝。”
“你倒是提醒朕了。今年你帶著孩子們去孩子玩冰了嗎?弘皙的字兒不合格,退步了。罰你陪孩子們兩天,滾!”
太子氣得臉都白了。
轉身就走。
“兒子現在就去準備。”
康熙繼續翻閱孫子們的書法,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噴笑。
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春節過去,大清人開始了他們新一年的奮鬥,皇家也是。
胤祥在豐台大營、胤禵在西山健銳營,胤禩在廣善庫如魚得水,積極拉攏太子在江南的鹽商人脈,也積極準備老父親去木蘭的行程。
木蘭、木蘭,上輩子就是木蘭,康熙一廢太子。胤禩雄心勃勃地布置,巴拉巴拉曆朝曆代廢太子的原因,招數老不怕,管用就成。
太子胤礽自然不會被動挨打。
他也積極地布置,要在木蘭規矩少,變數多的地方,儘可能地打擊糟心弟弟們。
康熙就冷眼看著。
四爺管著工部的人,工部的事情多,檢查嚴格,彆說一般官員,就九阿哥胤禟,都沒有心思分神,實在是精力不夠。天津衛一個作坊出來質量問題,他被派去解決,一去就是十天蹲在車間,哪裡還顧得上這頭?
八爺也不需要他們幫忙。
上輩子,胤禟出銀子,胤俄出身份體麵,這輩子,他自己掙得夠可以了。
出發去木蘭的前一天,心裡頭激動的八爺,爬牆過來和四爺喝酒,醉醺醺地抱著酒壇子發瘋道:“弟弟這輩子,長大了,自己能行了。”還對著月亮“嗷嗚嗷嗚”地叫喚,意氣風發的。
四爺安靜地喝酒。
略長大一點的屁孩子,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四爺就靜靜地陪著。
用胤祥的話說:“大哥、二哥、三哥、八哥……都打了雞血要瘋了。”
那真是瘋了。
二月初二,康熙領著孫子們一起春耕,陪著一直耕種了無逸齋的土地,二月初五,到木蘭的第二天,擺開大宴會,文武大臣蒙古王公們都在,敬酒彈唱跳舞比武論文的,熱鬨不凡。
太子喝醉了,拉著四爺去跑馬,跑的累了,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醉醺醺地問:“你真的哪邊也不占?”
四爺騎在馬上抬頭看星星,輕聲道:“不占。”聲音小的,好似生怕驚醒了天上的小星星。
太子默不作聲,隻盯著夜空看。
“有人和我說,我什麼也不用做,隻管看著他們爭鬥,你說那?”
“這話對,你已經是皇太子。”
“嗬!”太子冷笑,目光狼一樣地看著這個最疼的弟弟,也是此刻,他才暴露出來如此狠辣一麵。
太子的聲音響在夜色裡,比大草原的夜風還冷。
“可你似乎並不看好我。四弟,彆人不了解你,我最了解你。你顧著你的一大家子,你要做事情,如果你認為我會成功,為什麼不占我這邊?”
“……”四爺解下來腰上的酒壺,擰開蓋子,對著彎彎的月亮幸福地用了一口,笑了。
那笑,很是清冷。草原上的夜色是熱鬨的,黑暗中,遠處的零星火把隱隱地照亮回去的道路,狼嚎聲、馬鳴聲、蒙古人拉馬頭琴聲……交織在一起,還有風吹著人的毛皮披風,簌簌作響。
四爺道:“二哥,弟弟很早就告訴你,修身養性。你這樣,不是什麼也不做,而是做了很多。”
哈哈哈哈哈。太子驀然放聲大笑,笑聲越來越大,在夜色裡聽著,和狼嚎一樣要人恐懼。
越是親近,越是苛責。汗阿瑪越不要你做什麼,你越是要做什麼。汗阿瑪越要你做什麼,你越不做什麼,……這是四弟很早以前就勸說他的。
他都忘記了。
太子笑完了,問他:“你要我學你,吃齋念佛、修道成仙嗎?守著一個院子的美人兒,三年了才采摘?”
“如果你可以。”
哈哈哈哈哈!太子又是一陣大笑,笑得他岔了氣,笑得他眼淚都出來。放肆,也淒厲。
四爺安靜地看著他。
他笑著笑著,笑聲停了,半坐著,捂著胸口,喘著粗氣。
他說:“老四,二哥知道你的意思。可二哥也告訴你,如果要二哥那樣一輩子,二哥寧可放棄這太子之位!”
四爺繼續喝酒。近處侍衛們聞言,皆是默然低頭,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