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電話裡頭隻繼續他要問的,“我隻想知道你從警`察局拿走他身上最後一件東西是什麼。”
“你是小晏吧,”祝娉婷的篤定的語氣,她拎著電話,“我知道你。老板跟我提過你。”
電話裡還是那句:“遺物給我。”
“把地址給我。”女聲乾脆的回答。
電話掛斷了。
晏則道從彆墅最高閣樓跳下來,沒有死,在草地裡翻騰了兩下,折斷了腿,想起來再來一遍,卻站不起來。
草地遍地都是流淌的紅色。
然後後來,他從調查中發現路迢之身上唯一一件遺物暫時留在警局,但是去取的時候,卻告知被祝娉婷拿走了。
他冷冷瞥了一眼那個警`長,問及拿走的祝娉婷是以路迢之什麼關係身份拿走的。
警`長回答:“她說是死者的學生兼摯友。”
晏則道則沒了言語。
路迢之屍體是在自家彆墅臥室發現的,通過現場和屍檢等調查,排除他殺的可能。
檢驗報道出來,說是路迢之前期患有了某種病,難以痊愈,突發而身亡的。
而他老板的死因民間傳言很多,疑壓力過大,疑吞安眠藥,還有小報編出某祝姓女藝人下屬買`凶`殺`人。但這些都是博人眼球製造輿論話題的莫須有。晏則道更會不相信這些。因為他知道老板的死是因為自己。
受這麼大侮辱,怎麼還苟活於世。
因為自己。
晏則道決定要在看到遺物後才趨赴死亡。
收到遺物的那日是一天傍晚,跟自己中暑醒過來的時候一樣。天邊是波瀾壯闊的晚霞,姹紫嫣粉,倒映在窗前,疊翠流金。
天邊夕陽半輪,靜靜地淌著餘暉的酡紅。
拆開了快遞的信封,看見了一個塑料的袋子。把袋子取了出來,看見裡麵是一張薄薄的紙片。
拿出來後,看見了紙片的正麵,是一張照片。
照片是一個男人的身影,坐在一條長沙發上,黑西裝,褲子修長,半張臉在暗淡的背景裡襯托得尤為的白。白得像是淬玉,淡淡的。
西裝褲有些長,可以看出他修長的腿,沒有交疊的姿勢,隻是懶懶地踩在名貴的地毯上。
指間夾著香煙,隻露半張臉,背影是虛化的賓客。是從那人身後拍的照片。
角度像是抓拍的,更多的,晏則道相信這是一個偷拍的畫麵。
因為——這張照片出自他手。
他還沒有得到路迢之的時候,把所有有關於他的照片,都翻來覆去看過千百回。尚且這張照片還是他拍的,他怎麼不會認得。
但是他老板身上的遺物怎麼會有他偷拍的照片?難道老板是從網絡上下載的嗎?他卻從來沒有上傳過網上。或許老板是在這裡用他的電腦下載的。
視線再細掃過,照片中有一條被處理過的水印,在一塊沒有路迢之身影的地方,寫著一個縮寫英文。
晏則道認出來,這是他處理照片,特彆是洗照片的時候會打上的他晏則道名字字母的縮寫。
晏則道忽然站起來,衝到客廳某一堵牆上,找尋了幾分鐘,終於看見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見空缺了一個照片大小的空間。
把手上那張照片對上,發現剛好尺寸一樣,沒有一絲不吻合。
晏則道手開始不穩,照片在手指裡細微地在搖,為什麼,為什麼老板會帶走這一張照片?為什麼?
想起了路迢之離開的前一個晚上,跟他說祝娉婷。祝娉婷隻是他發現的潛力藝人。潛力,會紅……為什麼他要跟自己說這些話?
他在告訴自己什麼嗎?或者是在解釋些什麼?
晏則道身體都在顫抖,他有些想出來,但是還是在劇烈顫抖,不相信,要去證明。立馬去翻查監控。
在路迢之彆墅裡的監控在路迢之回到去的那天,他的老板已經安排了人拆除了,畫麵隻有這些。
晏則道立馬又翻出了這裡彆墅的監控,他在路迢之“入住”的這些天,早為這間彆墅布滿了監控。
但是他沒有整日查看,因為人就在身邊。
現在他為數不多地打開監控,去看路迢之離開那天。臥室裡,平靜地打開了手銬,下了樓。逗留在客廳裡。
看見監控畫麵裡的人,緩緩地看完了整間彆墅裡大小不一,或新或舊的照片,然後走近一個地方,蹲下來,看了好久。
慢慢地從牆上撕下那張照片,晏則道看見畫麵的人,把照片放進了衣服的口袋裡。
晏則道顫著手指,再把監控調回了前一些,看見路迢之,慢慢地看過來這麵牆,看到某一塊地方,認真地看了好久。
很久後,他蹲下身體,從牆上輕輕地摘下了照片,放在手心裡,再放進了衣服的袋口中,再站起來。
淚倏地下來,視線模糊,眼前又搖晃。
慢慢地以及手腳忙亂地調出了以前路迢之被“囚”在房間的視頻,看見他在看著電視。全神貫注,每天晚上,如此。視頻下方,是夜裡20點到22點之間的時間,而且就那麼固定的一段日期,一個頻道。
看著畫麵那個熟悉卻再也見不到的人,手指滑動鍵盤和鼠標都在劇烈顫抖,抓不穩,放大畫麵中的某一角落來。
看見電視屏幕,是模糊的人影。
再放大就看不清楚,滿是不清晰的方格子。接著淚眼朦朧地盯著畫麵幾分鐘,他終於看到了似乎一個人影的出現。
那個身影,衣著,都酷像他在一部古裝劇裡扮演的人。
畫麵背景是黃沙漫天,是國家朝堂,是子民朝拜,是屍橫遍野,是萬人屍骨之上,是九五權力之下。
畫麵縮小,調回剛才大小。畫麵上的那個人,坐著看著自己的電視劇,每晚如此。或動容,或傷感。或不忿,或愉悅。
太模糊了,直至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視線的消退,腦海的浮現。
手上的那張照片,是某一次的宴會上他偷拍老板的。這張照片對他來說在這之前有著一個特殊的珍貴和紀念價值,因為那次宴會上,老板第一次目光與他交接。
也是他跟蹤了路迢之這麼久,路迢之對他的第一次偶爾“目光”。
他知道路迢之是不會對這麼一個隻是僅有那麼一次視線對上的陌生人有過深的印象,他沒有抱有憧憬,隻是抱有貪圖。
再看多一眼。
再看多一眼之後,貪圖更大,能注意到我一下。
注意到一下之後,貪圖更大,能和他說上一句話。
於是,於是。
變成了能占有他。
晏則道全然沒有了話語,泣不成聲到痛心疾首。
以及在萬念俱灰下存有一絲溫暖的愛意。
窗外,斜陽如紅,遍地金暉。
波瀾雲海,譎紫殷紅。
“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