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新計劃(1 / 2)

“不能。”

重鋒看著李瀟瀟的眼神仍是很溫和, 帶著笑意,但話也拒絕得乾脆利落,連半秒的猶豫都沒有。

李瀟瀟:“……”

平時的事情已經非常多了, 李瀟瀟前世雖然也習慣了忙到飛起的日子,但她希望將時間用在實事上, 這報告寫了又有什麼用呢?

她哭喪著臉說:“可我不會寫。而且團長, 你都知道我平時做了什麼的, 為什麼還要我重新在紙上寫一遍呢?”

她瞄了一眼重鋒已經寫得滿滿的稿紙,雖然覺得自己有點不要臉,但還是大著膽子說出來了:“要不……您在您的報告裡帶帶我?就當時咱們一起寫的, 二合一,還省稿紙和墨水。”

李瀟瀟連敬稱都用上了,重鋒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但他仍是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畢竟這是工作要求。

“你不會,我教你。”他想了想,又解釋說, “你們葉老師也要經常寫報告。提了乾,職級往上升之後,都免不了要寫報告的, 這是給你上級看的工作彙報。”

他看著她,耐心地說:“瀟瀟,你總要習慣的, 提乾也隻是早晚的事情。”

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事情。

讓話劇起死回生,還讓社會風氣往好處走,年紀輕輕就帶著功績進來部隊。不管這次寶安縣的任務最終完成得怎麼樣,之前在棧江時的效果, 軍區領導都有目共睹的。

更何況,寶安縣的情況比之前要複雜,軍區那邊也已經知道了,現在幾天內就有這樣的效果,已經進展非常大了。

而且,還有他兜底,他絕對不會讓寶安縣出什麼亂子的。等瀟瀟回去之後,履曆上會再添一筆功績。這樣一來,一年後提乾不成問題,剛好也成年了,能入黨。

他說的話,李瀟瀟也懂。在二十一世紀,但凡有點規模的單位,寫報告做PPT等等,那都是家常便飯,隻是她從來沒做過,也不想做。

她就沒想過要提什麼乾,明年就是1976年了,明年十月,文藝界全麵解封,她就可以試著申請調去滬市電影譯製廠了。

在電影譯製廠的職工,當然還是吃公糧的,免不了有職級的問題,而職級影響的是工資。

說到工資,她其實並不是十分擔心,因為她還有錢學農這道關係。

等到兵役期滿之後,她退了文工團,就不再是軍人的身份,到時候也臨近開放春風,錢學農早就做好了準備,一開放就是穩賺不賠,她搭個順風車賺點生活費,應該不成問題。

再等到市場開放一點之後,是留在電影譯製廠,還是像前世一樣開自己的工作室,得看到時候環境的發展情況。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這一切都還沒發生,在重鋒的眼中,文藝界限製依然很多,他仍舊覺得配音行業不是她能觸碰的,所以她現在不能直接告訴他“反正我明年都要去上海搞配音了”。

李瀟瀟隻好認命地歎了口氣,清秀的眉毛記成一對纖細毛毛蟲,苦著臉說:“好吧好吧,我寫,那我要什麼時候交呢?”

重鋒也知道她這幾天忙得跟陀螺一樣,所以本來就打算明天才跟她說報告的事情。

“也不是很急,”他說,“階段性一次,通常是每星期一份,主要是寶安縣文工團曆史遺留問題嚴重,你們文藝這塊每一步都是大動作,哪怕現在不寫,回到軍區開總結大會的時候,你也要做詳細報告的。”

李瀟瀟明白了,其實就是早晚都要寫,現在寫的話,起碼還記憶深刻,回頭任務結束了,回到軍區還得慢慢回憶再動筆。

唉,好難。

這也是製度內的規矩了,既然身在其中,就要遵守,這點覺悟李瀟瀟還是有的。

她重重地、緩慢地點了一下頭:“保證完成任務。”

重鋒笑了一下,又問:“你剛才說找我有事,是什麼事?”

聽到他這麼一問,李瀟瀟又重新打起精神來,臉上變得嚴肅又認真,說:“團長,如果按照原來的計劃,以現在的進度,文藝隊完不成任務。”

重鋒對文藝這塊不怎麼熟悉。對於逃港這塊,他從來都是直接帶兵武力壓製的,該抓的抓,然後安排遣送回原地。

但瀟瀟說得對,逃港這事兒,歸根到底,都是因為人的思想出了問題。可如果來不及完成文藝工作,那也沒辦法了。

“沒關係,能做多少做多少,”重鋒說,“來不及七月完成,那就延續到八月九月,海岸邊有我們守著,一個都跑不出去。”

李瀟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按原計劃,是要七月內推完《回家》這部話劇,這樣就能趕在逃港大潮前發揮作用,儘可能地減低逃港人數,還能動搖其他打算明年或者後年再跑的人的心思。

可既然現在時間不夠,那就把八月九月的時間也算上,雖然來不及打動今年逃港的人,但明年後年的人還可以保住。

至於今年的逃港人,就直接武力抓回來。

不用動武當然最好,但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軍警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出動。

“我們可以換個方法。”李瀟瀟臉上很堅定,說,“換個方法,可以完成。”

重鋒有點意外,眼裡罕見地浮起一點好奇,聲音低沉:“嗯?”

李瀟瀟今晚在表演場的時候,就已經將思緒理得差不多了,現在說起來也有條不紊。

“因為少了精神基礎,物質條件又缺乏,所以村民對這裡沒什麼歸屬感,這是寶安縣百姓的最大特點。”

香島和寶安縣隔海相對,對於逃港人來說,兩邊其實各有優缺點。

如果逃港人到了香島,他們無根無底,即使對麵燈紅酒綠花花世界,但他們去了對岸,依然隻能在底層掙紮。

“因為沒有知識或者技術,隻能靠出賣體力賺錢,這樣的情況下,即使賺到錢了,在香島那邊也是過的下等人生活。勞苦一天晚上跟彆人擠在一起,內心都會覺得空虛。”

“而在故鄉這邊,這裡沒有下等人的說法,工農在這裡就是最值得尊重的身份。他們的家人朋友都在這裡,隻要加強彼此間的羈絆,精神上更容易得到撫慰。”

按照光州軍區的指示,李瀟瀟和重鋒是一文一武搭檔,一個思想滲透,一個直接攔著人不讓過去,雙管齊下,去解決逃港亂象的問題。

因此,最初的任務分解也非常簡單,李瀟瀟負責帶隊進行話劇巡演,重鋒負責加強邊界巡防。

但現在,問題顯然更加複雜。

雖然今晚演出成功,結近期即將安排的文藝表演,百姓思想上肯定多少都有點改變。但文藝表演不是強力針,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

社民們看過一場表演,願意給文工團機會。儘管他們抱著懷疑的態度,但仍是考慮去看第二場。

現在可以想象得到的是:看完第二場表演之後,他們就會相信,新文工團最起碼是可以說到做到的,進而會接受新文工團。

而在表演之外,再加上戰士們有空幫忙乾農活,解放軍作為中間調節劑,可以加速新文工團融入本縣。

可之後呢?

新文工團融入本縣,他們喜歡看表演,就意味著他們肯老老實實地紮根在這裡了嗎?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其他地方推行了將近十年的樣板戲,才打下了一個精神根基,李瀟瀟再神,也不可能單憑文藝表演,隻用一個月的時間就追上這九年多的距離。

在近期內,少年們仍在看表演之餘,練習遊泳。

而讓文工團巡演樣板戲,完全融入本地的過程,怎麼算至少也要一個月的時間,但時間不等人,一個月之後,第一波逃港高峰就會來臨,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去演出《回家》。

原本用一個月去推行《回家》,時間就已經很緊了,現在這個縣的百姓們完全沒有基礎,李瀟瀟要從零推進,如果僅僅是按照原來的步驟——讓他們先有樣板戲的精神,再接著推話劇,顯然是不夠時間的。

這意味著,李瀟瀟要另辟途徑。

《回家》的目的是讓他們重視親情,本質上就是讓他們在精神上有所寄托,讓這個寄托大於對麵的誘惑。

“他們還沒到過對麵,其實並不知道對麵的真實情況是怎樣的,如果不是覺得在這裡呆不下去,誰又願意冒這個風險呢?”

李瀟瀟想到那些溺亡的數據,心情也有點沉重:“吃不好穿不好,精神生活空虛,所以他們才想逃。”

精神的力量固然是強大的,但表演看幾場表演,每個人的腦子不一樣,想法也不一樣,看完表演後思想覺悟到達哪個境界,也很難說得準,因為這是他們主動吸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