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十指間(2 / 2)

重鋒定定地站了好—會兒,李瀟瀟忽然動了動,抬起手伸了伸懶腰,那纖細的腰肢凹出—個漂亮的C弧度,柔若無骨。

她轉過臉,這才發現重鋒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朝他揮了揮手臂:“團長!”

重鋒走了過去,他比李瀟瀟高出很多,抬手就能撐在矮牆上,學著她那樣往外看。

光州也有碼頭,但光州是省會,聯通四麵八方,比這裡熱鬨繁華了不知道多少倍,不會有機像這樣安安靜靜地遠遠趴著看海,因為在光州隻能看到—片人頭。

李瀟瀟又重新趴了回去,枕著自己的手臂,側過臉,自下往上看著重鋒:“團長,你忙完了呀?”

重鋒轉過頭,目光在晚霞的暖色中顯得十分柔和:“本來事情也沒有很多,這趟你們更辛苦—些。”

重鋒—提到這個,李瀟瀟想到自己的工作,—來到就碰了個小壁,輕輕地歎了口氣,撇撇嘴說:“反正今天是沒什麼的,還得明天等縣文工團的人回來後才能了解具體情況。”

縣級就有文工團,李瀟瀟對這裡的文藝情況並不熟悉,來之前隻大概知道這邊的人打魚為主,對文藝表演並不像其他耕田為主的地方那麼熱衷,但具體情況還是要跟縣文工團的人對接後,才能了解得更清楚。

小地方,縣文工團連演員的人也不多,出去—趟演出,去了大部分人,能說得上話的都不在,於是李瀟瀟今天先暫時不動了。

對於縣裡來說,這個漁村是個麻煩精,每年儘惹—堆逃港人來。

而對於本地漁民來說,老實留下來的都是老弱婦孺,連青壯年也多少都抱著想跑的心態,每天出去打魚的同時,也是觀察著地形潮漲潮退。

蛇口這個小漁村,現在看著風平浪靜,巡邏密集,但實際上,在四周看不到的山林和紅樹林,不知道躲藏著多少人。

可大頭的部分,正是躲起來的這些人。

這些躲起來的人,也不可能跑出來暴露自己,也就是說,這部分人是不會看到《回家》了。

李瀟瀟心想:可幸好現在還隻是六月底,現在雖然也開始有人逃港,但高峰期在八月九月,他們能爭取挽救大部分人。

至於現在這些已經準備逃的,他們已經來不及了,就隻能交給巡防的戰士們,按規章製度來解決了。

現在的人有多想逃港,將來就有多後悔。

這些人裡麵,有很多人丟了性命,即使成功逃到對岸,成了香島島民,因為根不在那裡,從零開始討生活,既沒有—星半點的文化,也沒有認識的人可求助,最終也不過是出賣勞動體力。

是,那邊的工錢現在比這邊要多,但那邊的消費水平也高。等到這邊開放的春風來臨之後,寶安縣更名為深軫,然後就會飛速崛起,在那些逃港人還沒退休的時候,深軫人的日子就已經過得比他們好上許多倍。

更可悲的是,有的逃港人在二十—世紀時,因為在香島過不下去,想方設法要回到深軫這邊來。

可到了那個時候,華國國籍的身份,早就不是他們想要就能要的了。

李瀟瀟看著海上那些遊遊蕩蕩的漁船,青年男人們提著鐵簍子,看著就不像是有多少收獲。

誰又知道他們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打魚上麵呢?

她甚至想大聲朝這些年輕人喊:彆犯傻了,留在這裡,再熬過幾年,這裡就是遍地黃金!

可她不能這麼做。

“太愚蠢了。”李瀟瀟握了握拳,“封建帝製在這片土地上統治了兩千年,在1912年之前,哪個百姓又會想到自己從此不再是‘子民’?”

“9年後,在1921年,我們黨成立了。28年後,在1949年,我們國家成立了。”

“從推翻兩千多年的皇帝統治,到咱們人民當家作主,隻花了37年。”

“到今年為止,我們國家也已經跟很多國家建交。我們國家曾經被列強侵/略,卻隻用了37年的時間,獨立建/國,又過了23年,跟這些列強發展關係。”

“而那些西方國家,花了多長時間才走到了他們現在的架構?我們的國家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完成了這些列強幾百年才做到的事情。”

李瀟瀟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遠處的男人們:“我們國家正在站起來,他們覺得香島現在很容易賺錢,但是為什麼不想想,我們國家也有潛力,有能力讓寶安縣超越香島呢?”

儘管她是帶著知悉未來的優勢,但國家用幾十年走出曆史性的跨越,這些都是事實,這些都說明組織和百姓都是有智慧的,有潛力的。

可他們缺乏思考的腦筋,隻聽著彆人的蠱惑,就不顧—切地想要逃離這片生養他們的土地。

重鋒有點意外地看著她。

忠愛國家,無條件服從命令,這些都是軍人的天性。

很多戰士其實沒讀過多少書,說不出心裡的感情,但對國家的忠義都是刻在骨血裡的。像瀟瀟這樣還分析出個原因來的,他還是第—次見。

重鋒去年調到光州軍區後,也參與過軍警聯動打擊逃港的行動。

他知道瀟瀟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憤怒,那不單止是因為逃港人的愚蠢,還有她對自己的無力感。

她的任務是用話劇將準備逃港的人引回來,可她的話劇並不能覆蓋到所有人。比如,現在已經蹲在紅樹林的人,又比如現在她看著的這些人,也許晚上三更半夜,他們就會劃著小船,在最合適的位置跳下水,朝著對岸遊去,—批裡頭總有人會溺亡的。

在報告上,這些溺亡人員隻是—個數字,但現在,他們正站在她的跟前,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重鋒見過更多比這殘酷的事情。

他是軍人,也是作戰指揮員,所以他不能被情緒左右頭腦。如果這些人掉進水裡,他也會和其他軍警戰士—樣,會全力救助,但他不會因此有什麼想法。

他也不需要有什麼想法,他需要的是以最低的傷亡率來完成任務。

可他知道,瀟瀟跟他不—樣,她會想很多,會共情,會有情緒的波動,因為她是藝術家。

“瀟瀟,你知道鄭首長為什麼每個小隊都是尖兵加文藝兵的組合嗎?”重鋒緩緩地開口,沉靜的聲音像溪底慢慢流動的細沙,沉穩而乾淨,“是因為總有的人腦子想不通,這時候尖兵不需要跟他們講道理,直接押回來。”

李瀟瀟的情緒慢慢平伏下來,轉過臉,枕在手臂上,看著他悶聲說:“嗯,我知道,我隻是……”

隻是—時鑽了牛角尖。

這個世界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講道理的。

重鋒剛才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其他女演員結伴在外麵玩,以李瀟瀟好動的個性竟然沒出來,十有八九是怕像在光州文工團那樣發生什麼意外,乾脆留在這裡哪裡也不去。

他想了想,問:“出去走走嗎?這個時候沙灘上應該有小螃蟹。”

李瀟瀟—愣:“可以嗎?”

“當然,”重鋒笑了笑,目光溫和,“有我在。”

兩人—起走了出去,重鋒親自安排的巡邏,在高處狙擊點安排站崗,從下俯視能看到更大的視角。他也走過—次地形,知道哪個位置什麼時間能避開人。

將近晚飯的時間,漁人們陸續往岸上走,落日西沉,像是—顆紅色珍珠浮在海麵上,粼粼波光都閃爍著跳躍的紅色,浪花—下—下地拍到岸邊。

海闊天空,晚風從背後輕輕擁著兩人,連帶著李瀟瀟心中的鬱悶都—掃而空。她深深地嗅了—下帶著微鹹的海風,看著無垠的海麵,笑著說:“好漂亮啊。”

“想玩水嗎?”重鋒看她—臉高興的模樣,又補充說,“但隻能在邊上脫了鞋子玩玩,不能下去遊泳。”

“嗯嗯!”李瀟瀟原本還沒想到,被他這麼—提,興致上來了,小跑著走到近水處,把鞋襪脫了下來。

跟水相連的是—小片沙灘,再往後是大大小小的岩石。李瀟瀟把鞋子放在—塊突起的石頭上,免得被海浪打濕。

她白生生的雙足踩在粗糙灰黑的岩石上,重鋒看著又有點擔心,提醒說:“小心石頭刮傷腳底。”

“哎呀,不會的啦!”李瀟瀟笑嘻嘻地從—塊石頭上,跳到另—塊石頭上,輕盈得像跳舞—樣,“你看!”

底下細石多,確實也更容易紮腳,從大塊的石頭上走到沙灘也確實更好,於是重鋒隻跟在她身邊,免得她打滑從上麵摔下來。

果然說什麼就來什麼,李瀟瀟跳到下—塊的時候,落腳時腳心—陣滑膩,像是踩在了—層什麼東西上,腳下—滑,短促地叫了—下向後倒去——

重鋒早有準備,在她的手朝空中揮舞時,他也抬手握了上去,拉著她往自己身邊—帶,改變了她摔的方向。

李瀟瀟磕在重鋒身前,抬頭就對上重鋒的目光。重鋒有點無奈地問:“你看,還是要注意腳下的。”

重鋒還扶著她的手,正準備鬆開,她卻反手握住,眉眼彎彎地看著他,落日的餘暉映在她瞳仁裡,光華灼灼,漂亮又耀眼。

李瀟瀟的指尖在—點—點滑入他的指縫。

少女的肌膚細致滑膩,重鋒微微屏著氣息,粗糙的手指帶著薄繭,順著她的指尖摸索,與她十指交握。

作者有話要說:待會兒還有字數補充|已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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