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花與蛇(2 / 2)

李衛國點點頭,朝林道邊揚了揚下巴:“邊走邊說吧。”

兩人走上了林道,重鋒耐心地等待著李衛國開口。

好一會兒後,李衛國才說:“從前我還在部隊的時候,覺得保家衛國天經地義,哪怕犧牲了也是為國捐軀。最後那一戰的時候,我醒過來之後想的是,為什麼我還活著,我寧願跟著兄弟們一起死在戰場上。”

“身為軍人,是會有覺悟的。”李衛國看著前方,“可我寧願是自己倒下,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一點傷害。”

重鋒緩緩地說:“可她也是軍人。”

“她是文藝兵。”李衛國轉過頭,遠離戰場十幾年的男人養成了一身好脾氣,但此時眼底忍不住騰起了壓抑的憤怒和不滿,“你們這是想都沒想掩飾過,這麼大張旗鼓,是生怕特務不知道你們要拿這話劇對抗他們的糖衣炮彈?現在瀟瀟就是活靶子!”

是軍人就會有任務。

軍區文工團的正式表演都是麵向軍人,文藝兵尋常的任務就是向軍人表演文藝節目,鼓舞士氣。

這次文藝兵直接朝百姓表演,這說明任務對象變了,變成了百姓。自從海報一貼出,大街小巷隨處都可以聽到百姓們對她女兒瀟瀟的期待,自然也會討論到這個新劇的內容。

軍警全年都在防特務。為什麼要防?因為特務實在太多了,簡直防不勝防!現在軍區要打擊逃港,特務在暗處蠱惑人心,那軍區就乾脆明晃晃地公演反逃港的話劇,相當於直接朝特務宣戰。

而話劇的牽頭人,他的女兒李瀟瀟,本來就深受百姓喜愛,現在更是以主演的身份來推動反逃港的思想,自然就會成為這些特務的眼中釘、肉中刺。

用瀟瀟來吸引特務的注意力,再用尖兵來追捕特務,最後用話劇來抵擋糖衣炮彈。

“她不是普通的文藝兵,”重鋒朝李衛國說,“她在各項體能訓練中都非常出色,有足夠的自保能力。”

“那要看對麵派的是什麼人來。”李衛國說,“重團長,你執行的任務裡麵,難道對手全都是小嘍囉?”

兩人都是偵察兵出身,當然知道特務有很多種。

有像棧江之行那種一次性的沒什麼價值的小嘍囉,也有專門暗殺要員的高級特務。這種高級特務受過係統且完整的訓練,裝備也精良,一旦被他們盯上,目標就隨時都有性命危險。

重鋒聲音沉著,一臉堅定地看著李衛國:“我不會讓瀟瀟有事的,你放心。”

李衛國一點都不放心,儘管重鋒看起來非常強悍,他甚至恨不得重新服役,跟在女兒身邊,哪怕他的本事比不上重鋒。

可他不能,他進不去部隊。

李衛國的聲音有點沙啞:“重團長,瀟瀟是李彥隊長的孩子,你不能讓她有事。”

重鋒腦中閃過李彥將小嬰兒放到他手中的場景。他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保護好她的,隻要我在,她就不會有事。”

自從看到市文工團貼出來的海報,再結合李瀟瀟之前給他打電話時提到,她將會去寶安縣兩個月,李衛國就已經猜到光州軍區這麼做的目的了。

他擔心,可如果朝瀟瀟表達出他的憂心,又有什麼用呢?軍令如山,該執行的任務,還是要執行的,他要是跟她說了,除了給她添堵,再無彆的用處。

所以他隻能來找重鋒了。

*

午休之後,按照文工團的日常安排,下午是要進行排練的,李瀟瀟帶著自己的小隊先去了排練室。

經過上午的會議,市文工團的話劇工作安排需要重新調整,於是馮佩儀老師先去跟自己的學生們,最後根據會議的決定,定出《回家》的新演員陣容。

原本聽馮老師說要調整的時候,所有人都表示不理解,但當馮老師說出李瀟瀟給出的理由時,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了。

吳芳等人直到這時,才好好回想一下,自己平時的言行舉止,似乎真的不知不覺受到了角色的影響。

文海燕一陣感歎:“要是沒有瀟瀟,我都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了。”

她是最有感觸的一個。

當初在羊城劇社,她空有一腔熱血,盲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最後還是李瀟瀟帶著她摸到了正門,讓她考進來了市文工團,這才有了今天的她。

而今天,當她覺得自己在話劇上已經開始顯露頭角的時候,李瀟瀟又給她指出了致命點。

吳芳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我們要趁著瀟瀟在,抓緊機會糾正一下。”

有了馮老師在中間協商,新的陣容順利誕生了,而且大家都真心接受,沒有半點不滿,這為李瀟瀟在接下來的傳授工作做好了鋪墊。

連上李瀟瀟在內,文藝兵共十人,次要角色演員大多需要一人分飾兩到三個角色,而市文工團這邊,為了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所有人隻飾演一個角色。

兩撥人分成左右兩邊坐下,李瀟瀟先朝市文工團演員介紹了一下《回家》。她從背景、目的等角度切入,讓大家知道這部劇背後的意義。

她說:“如果說《半邊天》是喚醒新時代女性思想,那麼《回家》就是實實在在的救人性命,減少每年因為逃港而溺亡的百姓人數。”

眾人一聽,也終於知道,這部劇背後意義重大,而他們身為演員,肩上就是承載了這份責任。

於是,所有人更加積極地參與進來,李瀟瀟帶著文藝兵排練的時候,其他人都在下麵認真看,邊看邊做著筆記,然後在排練第一次結束後,台下的人找到台上飾演同樣角色的演員,謙虛地進行請教。

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李瀟瀟白天跟演員們一起排練,課間課後跟養父母聊聊天,晚上跟重鋒偷偷散步,明明安排都非常緊湊,但她仍是非常開心。

家人,喜歡的人,還有她的好朋友們,大家都在她身邊,讓她覺得時間過得非常快。

在排練的兩天期間,衛東來找過她,告訴她舒誠已經不在文工團了,去了G行工作。舒誠的父親本來就是G行的領導,銀行崗位鐵飯碗,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銀行仍是許多人趨之若鶩的單位。

於是李瀟瀟點點頭,說:“銀行挺好的。”

衛東一臉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也沒再提起舒誠了,閒聊幾句之後就走了。

兩天後,六月二十五日,是《回家》正式在光州上演的日子。離開場還有一個多小時,大劇院內就已經坐滿了人,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李瀟瀟出場。

萬眾期待之下,新話劇終於要開始了,李瀟瀟用了本音報幕,台下的觀眾一下子就認出了她的聲音,掌聲如雷鳴般響起,持續了整整將近半分鐘,這才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安靜,欣賞新話劇。

從第二幕馮誌東出場開始,觀眾們就一直處於被震撼的狀態,劇中好幾名角色都是逃港人,他們除了萌生出要去香島的想法,並沒有實際做出什麼違法的事情。

這不就是普通人嗎?

每個人心裡多多少少都有點見不得光的念頭,可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雖然心裡有各種想法,但人能管好自己,不去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正因為角色不是完美無缺的人,身上都有著很多人都有的缺點,所以百姓們的代入感就更強了。

觀眾們看著“逃港人”演出了心中的掙紮,為他們差點落入特務圈套時捏一把汗,最後看著“逃港人”幡然醒悟,與家人團聚,在圓滿中結束時,觀眾們都一臉感慨,連綿不斷地為演員們鼓掌。

話劇在掌聲和喝彩中結束,所有演員們上台致謝,站在中間的李瀟瀟頓時成了焦點,歡呼聲此起彼伏,尤其是青年觀眾們,根本舍不得將目光從她的身上挪開。

演員們致謝的時候,重鋒就在舞台一側看著,站在幕布後麵,既能看清台上的情形,又不會被外麵的觀眾看見。

這時,一名十來歲的小男孩捧著一束花上台,重鋒馬上走了出去。

從前的老觀眾都知道,獻花是G行周行長家的公子周東煜開的先河。

當初周東煜借著G行的名義,眾目睽睽之下捧著一束花上台送給李瀟瀟,眾人都暗自拍大腿喊一聲失策,但周東煜先送的,其他人也不好模仿,免得被人說有樣學樣。

周東煜是行長家的公子,舒誠則是副行長的兒子,兩人連座位都連在一起。

當初周東煜送花的時候,舒誠自然也是看見了,這回居然是個小孩兒上台,他哼了一聲:“瀟瀟不喜歡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周東煜看了他一眼:“那你還送?”

舒誠一臉古怪:“不是你?”

周東煜說:“我以為是你。”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起了疑雲:不是他們送的,那又會是誰呢?

台上的拾音設備還沒關,演員們的聲音仍舊清晰可聞。就在這時,台上傳來一聲尖叫:“蛇!”

作者有話要說:待會兒還有字數補充|已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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