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家女(2 / 2)

李瀟瀟衝他笑了笑,又飛快地轉過身,買了信紙信封郵票,借了支筆,縮在業務窗外的長台一角,飛快地寫起信來。

重鋒把目光收回來。輪到他的時候,他把電話亭的門關好,撥通了電話。

電話對麵傳來接線戰士的聲音,重鋒報出代表個人身份的密碼,表明身份後,簡單地說了一下當地情況,讓接線戰士轉告軍區首長預計的回歸時間。

重鋒說完之後準備結束通話,那戰士顯然臨時想起了什麼,連忙說:“重團長,剛才有個叫李瀟瀟小姑娘打電話過來,給您留了言。”

重鋒動作一頓:“她說什麼了?”

接線戰士說:“她說之前給您回了一封信,但是她當時寫信的時候心情不好,很多錯彆字。她希望您不要看,請您當作沒收到第一封,隻看第二封。”

這意圖顯而易見,重鋒忍不住笑出了聲,心想果然是李彥大哥的女兒,這行事風格都一模一樣。

他那銳利凜冽的眼神,不自覺現出一絲柔和:“她還說什麼了嗎?”

“啊……啊!”那接線戰士冷不防聽到重鋒的笑聲,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半天才回過神,“沒、沒了。”

重鋒這幾年戰功累累,聲名鵲起。在調任光州軍區前,他手下那支隊伍說是同為偵察兵,但實際訓練項目的數量、訓練強度都遠超原來的偵察兵,單兵作戰能力碾壓其他軍種,成了那個軍區的尖兵。

能訓練出這樣的尖兵,教官本人自然是嚴格高要求的。幾乎所有經過他手上的兵,最大的感受就是:整個人仿佛被打碎了之後重塑。

重鋒團長,人如其名,鋒銳冷厲,不苟言笑。

接線戰士甚至都有點懷疑,自己對麵的那位真的是重鋒團長嗎?

重鋒結束通話後,付錢離開郵局。

另一邊,李瀟瀟沒多久後也寫完信,封好貼上郵票,隨手就塞進郵筒中。一想到兜裡還揣著幾塊錢,不但能吃頓好的,還能打包一堆回去,頓時心情大好,蹦蹦噠噠地去下館子了。

而此時此刻,水灣陶瓷廠裡,陳紅娟剛剛被李瀟瀟掛了電話,正一肚子火。

她回到車間已經是午飯時間了,跟工友們又抱怨了一通,想到家裡如今的情況,又忍不住唉聲歎氣。

她人長得黑胖,當年年輕的時候家裡托了十幾個媒人,都找不到合適的,那些臭男人一看到她的長相都一臉嫌棄。

這種事情多了也就麻木了,可後來有一回,媒人急匆匆地上門來,一看到她爹就連聲恭喜,又拉著她的手說:虎妞,這回你可總算能嫁出去了!

她一家子都滿頭霧水,她爹有些不信又有些期待,媒人領著她一家子兜兜轉轉,來到了一個小房子。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二十二歲的李衛國,捧著一隻小碗,手忙腳亂地追在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後麵喂飯。

那孩子顯然平時也是這樣慣了,像是在玩遊戲一樣,嘻嘻哈哈地往門邊跑,卻沒想到陳紅娟他們進來,一下子撞到大人腿上摔倒了,嘴巴一扁,頓時哇哇大哭。

陳紅娟看著李衛國,又看了看地上的小孩兒,滿臉通紅,連忙蹲下去要扶那孩子,誰知道那孩子一邊哭著還能一邊清晰地喊叫:“醜八怪醜八怪!”

“瀟瀟!”李衛國皺了皺眉,三兩步跑上去將孩子從地上提起,一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衣服上的塵,一邊朝陳紅娟道歉,“這位同誌,對不住,是我平時沒教好,她逮誰都是這麼喊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一聲“醜八怪”,陳紅娟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事實上,她平時聽到的比這難聽多了,比如“黑豬頭”“豬乸”之類的。帶著惡意的外號,以及同齡異性們嫌棄的目光,幾乎從她記事以來,就一直如影隨形,她早就習慣了。

所以,當她第一次觸碰到這樣帶著善意又溫和的目光,一下子就破防淪陷了。

她在路上就聽媒人說了,這男人複員快兩年了。長得俊,家裡就隻有個老母親和兩個女兒,那兩個女兒還不是親生的,是戰友的遺孤,一份工資養著三張嘴,那老母親還帶病,家裡也就存不下什麼錢了。

俊是俊,但沒錢,連彩禮都拿不出,一個病老母兩個拖油瓶,長得再俊也不能當飯吃,足夠讓姑娘們退卻了。

而李衛國也沒想著結婚,怕給孩子找了後媽,後媽對孩子不好,萬一有了親生孩子,後媽區彆對待,那就是愧對死去的戰友。

陳紅娟看準了孩子就是李衛國的突破點,跟他保證,如果結婚了,她不會另外要孩子,會將他兩個女兒當成親生的,就是她自己不吃,也會把孩子喂飽。

她家裡人因為她嫁不出去,不知道受了多少嘲笑,父母已經不指望靠她賺彩禮錢了,隻盼著趕緊將她嫁出去。

於是就這樣,她如願嫁給了李衛國。而李衛國也沒有讓她失望,尊重她愛護她。即使二女兒李瀟瀟越長越刁蠻任性,陳紅娟也覺得,這一切還是值得的。

然而她的丈夫倒下了,她對李瀟瀟多年積壓下來的怨氣,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下午收工後,陳紅娟一身疲憊地回到家中,就看到平時勤奮的大女兒李寶珠坐在凳子上發呆,對著鏡子在摸自己的臉。

屋子裡沒開燈,窗外一片火燒雲,日光透進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背著光的緣故,陳紅娟覺得大女兒今天似乎不太一樣。

陳紅娟問:“怎麼還不做飯?今晚還得給你爸送飯去呢!”

李寶珠緩緩抬起頭,說了一句讓她覺得沒頭沒腦的話:“媽,我親爸是李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