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拜訪了林如海,林如海派府中得力下人在江南低調追查八年前的李母的下落。
林家管家記起揚州一帶的過去的一些人牙子,因為他們剛來揚州時,老管家也要向人牙子買人的。所以那老管家終於甄彆出了當年負責去府衙帶李家女眷的人牙子,老管家多留了心眼,沒有和外人說李家的婆婆的兒子當了侯爺。唯恐這些人牙子會懼怕定北侯的權勢而隱瞞真相,因為賣人時總不及可能是和顏悅色的,他們極有可能得罪了李家女眷。
人牙子經手的人太多了,多年前賣人的記憶會互串,但是他們在江南的行走路線是比較有規律的,也所倒能記起一些路線和三批疑似李家女眷的人。
林如海的人憑此線索追查半月,終於在鎮江的一家商戶府裡找到了李母,核實了她從前的住址、亡夫名字、兒子名字生辰,一切就不會弄錯了。
卻說李家嫂子當年還年輕,有七分顏色,便做了那商戶老爺的一房賤妾,那侄女兒今年十五,因為顏色不借,當作商戶養女送去了縣太爺家的給那大公子當姨娘,那母女就一時不方便接回來了。
所以林如海派去的人隻先以林家官位和重金向商戶買了李母,接回了李母回到揚州。
李母雖然才五十歲,卻已經白發蒼蒼,她在商戶家裡做的漿洗婆子,原來的大兒媳當了商戶賤妾後對她並不好。
李母當年做婆婆時多少總有點拿婆婆的架子,又總念著大兒子,而那媳婦深恨先夫犯事,連累得一家子。那件事是這樣的:當年李朔的兄長李南在城中做長工,認識了與幾個潑皮朋友。一日李南和潑皮朋友一起玩,聽一個潑發說發現了一支外地行商的運銀小隊,潑皮們便起了貪念並裹協李南一起謀事,否則就要捆他以防機密外泄。當時李南自己也心動,又遇上從家裡來看他的小弟李朔,於是他們便騙了什麼都不懂的弟弟為他們放風。結果所有人都被官府抓住了。因為這運銀小隊不是什麼行商,而是江南一些貪官秘密獻給先太子的孝敬。
本朝死刑是比較慎重的,必要送刑部核準,但是彆的刑罰是不用的,那些貪官們見銀子沒有丟失,並不想聲張,便讓當時的揚州知府判了流放邊疆苦寒之地。幾個潑皮被流放西北,而李氏兄弟流放遼東,他們的家人則打入了賤籍被發賣。
李氏兄弟發配遼東墾荒,結果又被強征當了兵,李南病死,而原來的李朔在病中被現代特種兵連長李朔穿越了。
李母被安置在林母西院,林母雖然沒有主母,但是林如海到底還有兩房老妾,其中良妾馮姨娘安排了人精心服侍李母,李母也是受寵若驚。
林如海再請了李朔來府裡,安排李朔與李母相見,母子重逢,淚眼汪汪。李朔繼承了原主的記憶,雖然對李母沒有多少深的感情,但也憐惜她一個寡婦養大原主,還被兒子交友不慎和犯錯所連累。李朔也想儘到這個身份的責任。
當然,一直謀算娶林黛玉的林朔也是故意欠下林如海一個大人情,便和李母說多虧林如海揚州巡鹽禦史任上已久,才能記起從前的一些人,找著了她。
李朔說起大哥七年前就死了,李母更是哀痛欲絕。
李母哀痛之後又被強大的驚喜所震撼,小兒子已經貴為定北侯,如今皇恩尤重,讓他回鄉祭祖,再接了她回京去做老太君奉養。
李母吃過太多的苦,但是她餘下的日子就有數不儘的富貴了,隻要她不作。
林如海設宴款待李家母子,宴上林如海卻撐不住了咳出血來,手忙腳亂請大夫。
李朔雖然通曉外傷處理的知識,但是對林如海這種臟腑五衰的病沒有辦法。臟腑五衰不像西醫一樣,可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是人體的生氣將絕,隻用人參等補藥吊著命。
……
卻說迎春和司馬煊一行人在六月中旬低調抵達揚州。淩菲也算是不同時空的“故地重遊”,頗有些感慨。沈綽姿是沒有在揚州久居過的,但是張素卻在揚州久居過。
時代雖然不同,但是一樣非常繁華,他們三艘烏篷船在碼頭許久也未輪到靠岸。
迎春和司馬煊站在船頭,迎春道:“你是不記得了,當年我就是在揚州曆練的,那時候你心裡有我,不過開始時就是不承認。”
司馬煊說:“你一個女人曆練什麼?”
迎春說:“我不用吃飯呀?我又不是什麼龍孫鳳子,普通人生存就用儘了一切力氣了。”
司馬煊說:“‘他’不好好照顧你嗎?”
迎春說:“其實‘照顧’是一個謊言,是一靠文化,我從來不信。男子的什麼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結果最後父母朋友都不能靠。女子也一樣,父兄、丈夫真能靠嗎?”
司馬煊蹙眉,說:“那麼愛呢,置於何地?”
迎春道:“並不是所有女人都擁有傾國傾城貌的,人們所向往的愛情故事裡,對女人的要求必須是傾國傾城。祝英台、崔鶯鶯、杜麗娘不都是這樣?”
司馬煊道:“難道你從前長得很醜?”
迎春白了他一眼,說:“你根本就沒有明白我講什麼。”
司馬煊說:“怎麼不明白了?你沒有傾國傾城貌,所以要曆練出本事,便像鐘無豔一樣有才無貌。”
迎春一掌拍去,罵道:“你才鐘無豔呢!”
司馬煊舉手一擱,兩人手腕交叉,迎春還想給他點厲害瞧瞧,卻在這時輪到他們靠岸了。
他們沒有住驛站,而是在揚州一家客棧住下來,要暗中查訪江南賦稅上的事以及幾位王爺在江南的觸角。
江南的利益就是被這些官員截取了,肥了王爺們和貪官的私庫,早被官員借空的國庫嗷嗷待哺,新皇手上沒有錢,什麼事都難辦。
上皇雖然還眷戀權力,但是當年他會選新皇登基也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如果再選一個鋪張貪墨肥私風的繼承人,司馬氏的江山也要崩潰。上皇是自己沒有精力收拾爛攤子,就留給了兒子。
江南的鹽鐵稅、商業稅流失,田地被官員和親眷非法侵占,田賦流失也十分嚴重。
司馬煊便要先從私鹽入手,他的下屬官員宋謙提義去商行潛伏摸底,偷出賬本。
司馬煊並沒有多少信任林如海,雖然林如海在任上已經熬乾心血。
迎春說:“商行怎麼可能讓生麵孔的人接觸機密?況且以揚州為中轉站,運到外地的私鹽又怎麼說?”
宋謙道:“王妃覺得到什麼地方查最好?”
迎春說:“先不想到什麼地方查,而是讓我們團隊明確目的、使命、價值觀,也就是皇上要查到什麼程度,我們查到底,朝廷認賬嗎?不說清楚,兄弟們辦事時心中沒底。”
司馬煊道:“皇上已經派我們來追查此事,皇上的態度還不夠清楚嗎?”
迎春道:“是否可以這樣理解:目的是掃除江南的貪汙與虧空;使命是維護朝廷稅收,保障江山穩定;價值觀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司馬煊想想皇兄的性子,道:“皇兄將此重任托負於我,便知這其中有彆人動不了的人。”
迎春道:“這樣就好,我就不喜歡辦事時被人當棄子。就鹽稅來說,一個是私鹽,一個是拖欠或虧空。大家還不太清楚前者數額到底有多大,林如海對後者應該有些數的。”
司馬煊道:“你就是想找林如海,你又知道他就一定乾淨了?他是巡鹽禦史,兩淮鹽政成了這樣子,他則無旁貸。”
“誰說我要馬上去找林如海了?其實咱們從官員和鹽商身上下手,他們全都是老油條,但是他們運鹽、搬鹽時還與一個魚龍混雜的集團密切相關。”
司馬煊道:“是什麼?”
“漕幫。”迎春頓了頓道:“這一千多年以來南糧北調都少不了這些人。朝廷的這麼多官員涉案,抱團抵抗,或者他們會推出替死鬼。到時我們就很難查清楚了,隻怕打蛇不死,為了眼前一點利益隻好認下他們送的替死鬼。但是江湖人、底層讀書人和社會底層工人組成的漕幫是個突破口,柿子先揀軟的捏。”
司馬煊道:“這是個辦法。無論是官鹽還是私鹽,都要人運,拿到漕幫出工的賬本,就等於摸清兩淮一帶的食鹽真正的流通量,那麼隻要減去鹽引額度也就能算出其中有多少私鹽。又可以憑此對涉案官員抽絲剝繭。”
迎春說:“把貪官除了,就可以分田地了。”
……
司馬煊派了隨行的武士出門打聽漕幫消息,夜晚時,迎春和司馬煊正在打座吐納。
忽然,聽外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迎春睜開了眼睛,忽然聽到一聲細微聲音。不一會兒,空氣中有一絲異樣的香。
“是迷煙。”
迎春見多識廣,忙讓司馬煊暫時閉息。又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響動,門外有人搬動東西,然後亮起了火。
司馬煊道:“他們要放火!快出去!”
迎春道:“還有宋大人、司棋、潘又安在屋裡!”
迎春跟來,也就帶了兩個下人,好方便收拾東西,一個女子跟著那麼多男子,總會有許多不方便的時候。
迎春和司馬煊衝出屋門,那些放火的人不禁大驚,忙朝他們撲上來。司馬煊左一掌右一腳,把這些放火人都放倒了。
迎春扒了一個放火人的衣服,包住頭衝進了司棋的屋裡,司馬煊一見不禁大急:“念萱!”
直到見到她出來,他才稍稍放心,也衝進屋裡將宋謙、潘又安都抱出屋子。
他們帶著三個吸了迷煙的人跑到了院子,司馬煊直接將兩個男人扔進古代院子常設防走水的大水缸裡,迎春也如法炮製。
司棋啊一聲尖叫,迎春道:“是我!”
“二姑娘,這是怎麼了?”
迎春道:“你小心跟著我,有刺客。”
司棋大驚:“怎麼會有刺客,誰敢刺殺王爺和王妃?”
司馬煊道:“現在不是商量這些的時候,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正在這時,忽然屋頂出現四個黑影,隻聽嗖嗖嗖幾聲。
“是駑箭!”
司馬煊一把寶劍舞得密不透風,將迎春等人都護住,此時跟隨他的親隨都被派出去調查漕幫了,宋、司、潘都不會武功。
迎春此時也已經把長春不老功練到了第二重了,施展出淩波微步,那四個發駑箭的刺客一時也射不中她。
迎春從地上撿了幾顆石子,運起內力朝屋簷的黑影一擲,幾聲慘叫,四個伏擊的駑手摔下了屋簷。
司馬煊收了寶劍,走到她身邊,說:“你沒事吧?”
迎春搖了搖頭,宋謙道:“王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刺客?我們喬裝一路來揚州換了幾次船,也根本沒有住驛站。”
迎春道:“隻怕……有內奸。看來他們急了。”
“內奸?那麼我們的計劃……”
迎春目光微寒,道:“隻怕漕幫危矣!”他們要從漕幫入手查,便能江南官鹽私鹽的數目查得一清二楚,官鹽的假賬虧空都難逃掉。但是現在對方知道他們的路數,隻怕會提前殺人滅口,翻找漕幫押運時的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