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撤去食物,榮府與東院的大小主子仍分男女老幼聚在一起,迎春這時占著寶玉的位置。
賈赦、賈璉容光煥發,邢夫人也有幾分得意模樣,倒是往來的奴才們麵色得意之中又有幾分怪異。因為自迎春趕走奶嬤嬤後,她在府中的名聲就不太好,奴才們也都說她刻薄無福,又是庶出,彆說遠不及大姑娘,連探、惜二位都不及。隻不過姑娘們還是天天往她那裡跑。
賈赦說:“五、六、七月不適合成親,皇子王爺們都放在四月的幾個吉日成親,我們府中也得好好準備了。”
賈母忽道:“不過近日擇個期,開了宗祠,將她記在璉兒她娘名下,讓二丫頭風風光光出嫁。”
王熙鳳笑道:“還是老祖宗疼愛孫女兒!”
從前賈璉、王熙鳳雖然還有些良心,賈璉好色,但也不願害好人家的女兒,連彩霞也能同情幾分,可是從小到大,他們真沒有管過這個妹妹。賈璉小時候,自己都沒娘,一個繼承人被養成了管家。
邢夫人也想要一個王妃女兒,想要迎春記在自己名下,可是她又沒有話語權,所以她的臉色有些怪異,想說話又敢,隻盼賈赦能想到,有一個死去的娘哪及得上活著的娘。
但是賈赦也沒有想到,點著頭應和賈母:“就依老太太的,讓珍兒開了宗……”
忽然,被賈母抱著疼愛的迎春說:“老太太、大老爺,不必如此。我是庶出,皇上王爺都知道,突然成了記名嫡女,讓他們看來豈不跟如夫人、同進士一樣?他要是在乎我不是嫡出,也不必娶我。況且這嫡出的派頭,我既然小時候沒有體驗過,如今也沒空體驗。好在我也都見識過什麼是嫡出,便如寶玉一般眾星捧月便是了。”
淩菲從來吃水不忘挖井人,有恩必報,大仇必報,小怨就要看她有沒有空了,其實自己過得比誰都強、成就比誰都高就是對仇人的最漂亮的報複。
她也本持著責任與義務統一的原則,如果原主得到了最好的待遇,她就會儘所能挑起複興賈家的大業,比如像李滄海擔起逍遙派的責任一樣。但是原主得到的待遇像賈環一樣,她給長輩們一點錢養老就行了,能幫姐妹,那是紅樓女兒挽歌中有物傷其類之感,複興家族這種事找最受重視的人去。若是寶玉這種從小待遇最好的人擔不了責任,隻能怪大人自己偏心,把雞蛋放在一個破籃子裡。
在場人的臉色如調色盤一樣,如黛玉、二春、寶玉幾個孩子也覺得迎春這話實在大膽。不過,探春還是高興的,倘若迎春也成了嫡女,黛玉、惜春都是嫡女出身,她一人就尷尬了。
探春倒不是不想迎春好,她是希望她好的,因為迎春這個姐姐也許比任何人都可靠。
王熙鳳忙打圓場,笑著說:“這二妹妹還想著她早逝的姨娘呢!這也是她一片孝心!“
賈母著實掃興,在她看來迎春還沒有當上王妃,已經有翅膀硬起來的感覺。賈母可不認為自己偏心寶玉會是什麼錯,要不是她讓人從東院抱來迎春,她那能長大?
迎春倒不是覺得賈母是惡人,但是這時候才來寵她想從她身上得到進一步的利益就是太遲了。
在這個時代,她就算還沒有逃之夭夭,也是一個外嫁女,不用什麼事都順著賈家的人,包括賈母。況且她還沒有走時,她有個王妃的身份,賈家人隻有求著的份。
賈母便說:“也是我老糊塗了,皇家又怎麼會不知二丫頭是什麼出身?既然二丫頭能讓聖人、毓親王、壽康長公主都喜愛,那便比什麼嫡出都強了。”
王熙鳳也不愧是賈母身邊的紅人,又笑道:“老祖宗又怎麼算糊塗呢?隻不過是看到了自己嫡親的孫女有個好前程,這是太高興了。”
……
飯後宣布了迎春的喜事後,接下來的事還是要賈璉、王熙鳳等操辦,姑娘們和寶玉就先退出內堂。
寶玉才哭著說:“二姐姐為什麼要嫁人?大姐姐進了宮去,六年沒有見了,這時二姐姐也嫁人了,又不能見了。清清淨淨的女兒家為何就要嫁人了?”
眾姐妹都當寶玉是一片真心,包括迎春也沒有相怪的意思。迎春也沒有想過要像很多同人文一樣虐寶玉,寶玉這麼說倒真不是出於私心,因為她是姐姐,又不能成為他屋裡人。
探春道:“二哥哥,這是聖人賜婚,不能說這些話來。”
迎春道:“寶玉雖是好意,但也莫說了。因緣生法,沒有自性,任何人也無法抗拒。隻有在當著清清淨淨的女兒家時讓自己擁有足夠的力量,將來到了另一個不熟悉的階段也應付得過來。”
眾女兒似有所悟,各自沉思。迎春也就告辭,帶著司棋先回東院去了。
迎春雖然拒絕當記名嫡女,當場和賈府的長輩不是很好看,但是賈府的人還是要湊這場熱鬨富貴。
榮寧兩府都合力為迎春置辦些體麵嫁妝,毓親王是當今聖人最親厚的兄弟,也是他登基後唯一下旨封了親王的兄弟,他十六歲時就跟著聖人身邊辦差,共過患難。
在整個京都貴族圈也都稱奇,因為賈府的姑娘並沒有參加大選,年紀還尚小,並未及笄,毓親王都二十一歲了,娶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當王妃。
因為嫁的是親王,大婚時要穿規製的婚服,這由內府準備,迎春也免了繡嫁衣了。本來趁這個時候,與姐妹們玩鬨習武,但是到了三月初六,便有宮廷嬤嬤過來教養她規矩和禮數。迎春對這些的耐性絕不會比小燕子高,她差不多都會,浪費時間,而且這是這個時代無奈的女人學的討好型的人設儀態,讓迎春內心不屑。
其間,又有迎春奶嬤嬤一家來求過她,想要認錯攀親,但是均被迎春打發了,都把她刻薄的名聲傳得這麼廣了,也虧得她們還有臉來。
到了四月初六,榮國府與東院張燈結彩,花團錦簇,敲鑼打鼓,便是奴才也個個穿著光鮮,大家都不約而同忘記了迎春從前在奴才們中的口碑:早前的二木頭和最沒有出息、最卑下的賈家女;後來她是他們口中對奶嬤嬤刻薄無情的庶女,看她幾時完。
迎春小新娘一早拜彆賈母、賈赦、邢夫人,然後便由著宮裡來喜娘打扮,姐妹們此時也還在她屋裡陪著她。
黛玉、探春、惜春是真的不舍得她,黛玉相信迎春可以過得好,為她高興,可是沒有人時又因不舍而偷偷抹淚。
大選之後,寶釵久不出屋子見人,隻一副樸實無華、寵辱不驚的模樣,本來一直到與賈寶玉的互樣看金鎖靈寶之時還是這樣的態度,這是世俗世界平息府內下人的關於她大選出糗的流言最好的辦法。
但是今日迎春出嫁,寶釵也來湊個熱鬨。自己不得門而入的,迎春輕易得到了,寶釵更覺自己命苦。她進府一年,雖然與大房的迎春交往極少,她一年前就聽說迎春是姑娘中最不出挑的,連林黛玉都不及自己,可見賈迎春更不及自己了。可是現在自己要熬在賈府謀取寶二奶奶的位置,她才十二歲嫁給了新聖人最信重的親王弟弟。
寶釵本來傷感自己的境遇,不過強顏歡笑,但是一見被喜娘打扮起來的迎春,那“公侯千金”的氣度是自己難及的,心中那種不平又憂怨的氣才消了一些。隨之又生嫉妒,倘若自己出身公侯人家,沒有父死兄不肖,未必比賈迎春遜色了。
司馬煊要大婚了,心情複雜,既好奇又有一分惱意,他根本就不能去和皇帝說明自己是一個“精分病人”。
他一時覺得自己人生不得自主,娶個這樣不堪的人家出來的庶女,要被京城王孫公子取笑。
一時又想到,自己許多本事都是從“他”身上來的,“他”的本事大得很,“他”非娶不可的女子,定也有些不凡。但聽皇兄就和他說起過,她神態豪邁,劍法絕倫。也許娶了她進府,他可以探知自己的“病”的秘密。
司馬煊穿著一身紅袍到了榮國府門前,這時迎春倒是搬到榮慶堂出家的,總算沒有從東院的黑色大門出來。
賓客們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皇族第一美男子,暗暗稱奇,哪裡是皇族第一美男子,便是京城中也找不到第二個來。榮府的男人,如賈璉、賈寶玉雖然都不算是大才,可是他們的相貌也是美得很的,可是與這位比起來,總是差了味道。
賈寶玉的圓臉和女性化讓他沒有男子的棱角,但是司馬煊棱角分明,一雙眼睛望過來,像是看你,又像沒有看你,倘若他臉上多了一分表情便似讓天地生輝,男人自慚形穢,女子心生神往。
賈寶玉是反對女孩子嫁人的,但是迎親時一見他出麵,又手持筆寫催妝詩,一身風流瀟灑,早已心折。
他是王爺,也沒有人敢真正為難,鬨了一會兒便由賈璉負著迎春上了鑾輿。迎春負在賈璉背上時,才想近日到底是承了賈璉夫妻的情,賈璉也是個有些良心的可憐人,榮國府的事情都是他來做,好處又全是彆人拿的。
迎春輕聲歎道:“二哥哥,以後你帶著妹妹們來王府瞧瞧我吧。”
賈璉本也有幾分後悔,從前和賈府所有人一樣太過忽略這個唯一的妹子,這時有一分喜意,說:“二妹妹當了王妃,好生和王爺過日子,和和美美。我會讓你嫂子帶妹妹們來看你的,隻怕是王府門第高了。”
迎春想到王熙鳳的善與惡,隻覺人性之複雜,全應了曹公的四個字“正邪兩賦”。便是大家都喜愛的林黛玉還有性子不討喜處,並且當眾說劉姥姥是哪門子的姥姥,叫她“母蝗蟲”便是,那時黛玉正被寶釵捉住了小辮子,想要轉移寶釵的注意力,或者人在心虛時會做出一些過分的事。
迎春道:“你也多保重,爹是個糊塗的,你也少去和珍大哥胡鬨。”
賈璉雖然不可能因為迎春兩句話就能改了惡習,但是迎春現在身份不同,他本就想要接近這個妹妹,倒能記住她說過什麼話。
迎春終於坐上了宮中來的鑾輿,鑾輿搖晃前行,前往皇宮。
因為老聖人、太後都還健在,新皇帝也是去年的大年初一才登基,所以毓親王大婚的地點放在皇宮,要去上陽宮給老聖人和太後麵前拜堂,再在皇宮東麵的司馬煊住過的昆玉殿過洞房。到明日請安敬茶謝恩後再回王府擺宴,一切事宜也是內府操辦的。
迎春是提前出了賈府那個泥潭,可是她今生想要解救紅樓可憐的女兒的目標也才啟航。
皇家賜婚結婚的速度就是快,這是架空清代,這個時期便是貴族女子也不一定是及笄後再嫁的。比如清代時,赫舍裡氏十一周歲就與十一周歲的康熙大婚了,乾隆生母十三歲就進了潛邸當小妾了。
若是平民人家,因為家中不想再養女兒,又為了兒子娶親貪圖女兒的聘'禮用來周轉的人家就很多,十一二歲就出嫁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一些發育快的女孩兒十三歲就生孩子了。
但是這個紅樓世界婚俗,大多數男女是十五六歲成親的,十七八歲算是遲了,二十歲絕對是剩女了。
司馬煊母族早無人了,十六歲出宮開府後也沒有多少在京享福的時候,都是為了三哥忙著辦差,他的王府裡又沒有女主人,所以還不如榮國府那樣煊赫。
迎春也幸好出門時沒有怎麼喝過水,進上陽宮去拜堂實在浪費時間了一些。經過繁鎖的禮儀,迎春終於到了王府的新房,她坐在床邊眼觀鼻鼻觀心吐納,內息在體內運轉,這樣也更扛餓。
酒宴終於到了尾聲,司馬煊在幾個姐妹和各家王府的親眷的簇擁下回了新房來,大家叫嚷著快點掀蓋頭要見新娘子。
司馬煊暗想: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有什麼好看的。
他麵上還是要笑,便用龍頭金秤杆掀開了蓋頭。賈府姑娘的相貌都是出類拔萃的,她比剛穿來時消去一些嬰兒肥,精氣神也完全不同了,便是司馬煊一看也沒有嫌她年歲太小了。像是瘋狂大叔看到了一個絕世洛/麗/塔一樣驚豔。瘋狂大叔是為洛/麗/塔變成了惡魔,不知道司馬煊會如何。
壽康長公主笑道:“嫂子長得真好看,這當了新娘子比我上回見著還要美!”
幾家王妃、皇子妃也紛紛說著好話,熱鬨非凡,迎春暗想:皇族根深葉茂,底下還有那麼多的豪奴,天下百姓確實難以供得起。如烏進孝進城或者劉姥姥進府也是側麵展現了農村經濟的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