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2 / 2)

但縱使做好再萬全的心裡準備,每當前線傳來的一張張傷亡名單,陸父也都會心驚膽戰半天,就怕接到兒子的噩耗。

軍人也是人啊,也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拋卻軍人的身份,他也是一個父親,他也會難過,也會傷心。

那是他的親兒子啊,看著他從小小一團逐漸長大,會調皮,會搗蛋,甚至會央著自己馱在肩頭去逛廟會看皮影戲。

後來呢,陸伯伯想想就難受的不行,因著自己牽連,小小年紀就去了墾荒農場,從沒叫過一聲累,喊過一回苦。可他能不知道麼,兒子去的那是最艱苦的邊境線農場,他又成分不好,乾的都是最臟最苦最累的活,開荒,炸山,搬石頭,堵洪水……

孩子回來的時候那雙腿腫的都不能看,滿腿沒一塊好地方,分配的水田深,螞蝗特多,站在水裡一個一個特彆難揪掉,後來索性就不揪了,因為耽誤時間,反正你不動它,它吸飽了自己也就掉了。

陸母心疼的一宿一宿的睡不著,拉著給孩子泡手泡腳,陸泓峰反倒還安慰他媽,多乾活挺好的,夏天出出汗人舒服,冬天多動動人暖和。

他沒和家裡人說的是,夏天那邊的蚊蟲咬人特狠,一咬腫一個大包,半個月都下不去;冬天那邊的天氣是真冷啊,好多人腳指頭都生生凍掉了。

那時候自己幫不上忙不說,因著身份還儘給孩子拖累,還是泓謙想法子讓人進了部隊,一進去,這孩子就拚了命訓練,上前線,打頭陣,一路摸爬滾打硬是拿命拚的架勢,慢慢得就熬到了現在。

好不容易熬到動蕩結束,他平反了,官複原職,身居高位,可又怎麼樣,還不是眼睜睜看著兒子去送死。

這些年他對某些人的妥協,不計較,此時像是巴掌一樣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臉上。

陸泓峰鄭重的說道:“爸,兒子會保護好自己。”

努力活著回來。

哪怕是為了那些仍高高在上,活的恣意的敵人,他爬也會爬回來。

看著眼神堅毅,脊背挺直的兒子,陸伯伯驕傲又心痛,長歎一聲,卸了渾身的力氣,無力的往椅背一倒,蓋住眼睛妥協道:“罷了,罷了,我也攔不住你……”

陸父閉著眼,有些心灰意冷的打發人出去了。

“爸,您,多保重!”看著頭發花白明顯已不再年輕的父親,陸泓峰收腹挺胸,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軍禮。

他知道父親的想法,曆經那麼多年波折,父親老了,也怕了,怕流血,怕傷亡,更怕骨肉失散。

穩紮穩打是好,可自己已經耽誤了那麼多年,父親也到了該退的年紀了,就是父親再努力撐著,想多給他們兄弟幾個一段時間,可彆人又還能等多久,畢竟還有那麼多人等著騰位置。

若父親退了,那陸家怎麼辦,陸家又還有什麼,憑自己現在的職位麼,要等多久,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不,他等不及,那時候敵人都該入土為安了。

陸泓峰垂眸輕放下手腕,兩手中指緊貼褲縫,深深的看了一眼陸父,然後步伐堅定的退出了書房。

哪把名劍不飲血,哪有軍人怕死亡,對比死亡他更畏懼手無寸鐵,他不想再再一次看到他高大威嚴的父親被踹倒膝蓋,按下頭顱,謾罵耳光甚至拳打腳踢;他也不想看到簪花爽朗的母親摒棄自尊,彎下脊梁,去苦苦哀求,伏低做小;還有年幼的弟弟,挨餓受凍,擔驚受怕甚至有家不能回……

每每想起他都有種緊迫感,他隻能不停的往上爬,再往上爬。可越往上金字塔越尖也越難,但沒關係,他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死亡,隻是有些愧對愈發年邁的父母。

“去和你媽說會兒話。”透過即將要合上的門板,陸父沙啞的嗓音傳來。

見到陸母,陸泓峰多的也沒說,隻是神色如常的和陸母告著彆。

軍隊有軍隊的規矩,很多任務都涉及機密,即使親人也不能告知,陸父那是身居高位或者有心人有意告知,有時候執行任務說走就走才是家常便事,像今天這樣安穩道個彆已是奢侈。

陸母也都習慣了,娘家,丈夫,兒子都有軍人,隻當又是一次普通的任務,軍隊有軍隊的規矩,陸母也不多問,隻是絮絮叨叨的重複念叨著注意安全,小心謹慎。

“大哥!”匆忙趕回來的陸泓謙,有些不讚同的看著對方。

他並不知道實情,可在書房見過喪氣的像是老了幾歲陸父後,不難猜出些什麼,更何況平日裡有些事情並未瞞著他。

“大哥,你太冒進了。”

他不相信,如若大哥不願,憑借陸父和大哥的能力,還不能躲不開這次明顯就不對的任務。若陸家的前程需要大哥拿命來博,那他們的努力又算什麼?

陸泓峰手指輕點著桌麵,反而一字一句輕聲問道:“你那裡又進人了是麼。”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他這個弟弟他知道,自己的實驗一向不愛彆人插手,就是研究所的同事都很少接觸。

“爸要退了,軍中總要有人頂上去!”

陸家現在除了陸父,幾個叔伯長輩要麼不在了,要麼家裡孩子職位也不顯,更何況因著之前的心結,幾家也是少有往來,至於舅舅家,陸泓峰皺了皺眉,畢竟當年娘和弟弟還是多虧了姥爺。

算算,陸父要退了,陸家小一輩又明顯的青黃不接,自己職位好一點,可也僅是好一點,遠遠達不到頂上去,撐起陸家下一輩的地步。眼看著陸家在軍中就要被一步步壓製下去,等壓下去再起,可就難上加難了。

再說有時候退一步並不是海闊天空,你想安穩度日就能安穩度日的。就算陸父之前退讓了那麼多,不計較,不翻賬,可總有人不放心,不安心,擔心陸家秋後算賬,畢竟以己度人,害得人幾乎妻離子散,又怎麼可能真的大度不計較,所以為著安心,為著以絕後患,他們就算計著先下手為強。

陸泓峰沒和陸父說的是,這次任務還真的不是自己主動的,而是早早有人找自己談了話。

隻是舅舅有句話說的對,這是危險,但也是機遇,隻要他能活著回來,就有了能抗衡的資本。

終有一天,他會讓所有幕後者付出該有的代價,而不是輕飄飄的推出幾個無關緊要的替罪羊。

既然無路可退,那便去搏上一搏又何妨!

“舅舅又去找你了?”陸泓謙皺眉。

陸泓峰拍了拍人肩膀,笑道:“沒事,大哥心裡有數。”

陸泓謙抿著唇,一臉嚴肅,“大哥要知道,命,比什麼都重要。”

看著一臉嚴肅教訓自己的弟弟,陸泓謙常年板著的臉突然笑了,笑意清淺,緩了滿身的冷厲,倒顯出分外豐神俊朗的麵容來。

“嗬,”燈光下陸泓峰聞言輕笑,眉梢眼底都帶著幾分戲謔,“光說我,你就做得比我好?”

自己往日可沒少說讓人少拚點,他倆啊,誰也彆五十步笑百步。

陸泓謙轉了頭,不太想理他大哥。

橘色的燈光下,對立的兩人,一冷峻,一清冷,氣氛融洽,倒是衝散了幾分凝重的氣氛。

半晌,陸泓謙捏了捏眉心,輕聲道:“實驗室那邊快了,不出意外,這次過後舅舅那邊就再也不能隨意插手了。”

相比陸家這邊的形單影隻,陸母娘家倒是另一番局麵,陸母姓嚴,有兄妹四人,大舅從政,三舅從軍,動蕩時期為了保全,小姨離了婚,現又再婚,日子也算安逸。

動蕩時期陸家深受打擊,形勢嚴峻,周邊很多親親朋好友為明哲保身,都敬而遠之,擔心深受牽連。

嚴家心疼閨女,倒是有勸陸母像她妹妹一樣離婚歸家,可陸母不願。沒辦法,愛女心切的嚴老爺子多方交涉,護住了陸母和兩個年幼的孩子留在了首都。

為此,這麼些年下來,陸家一直記著嚴家的救助之恩,即使嚴老爺子走後,陸泓謙幾人一直對舅家也多有忍讓。

不說那幾年,因為陸母的愧疚感激,陸泓謙和弟弟被舅家幾個孩子欺壓,搶吃搶喝,陸母不也是讓孩子忍著讓著。更不要說這幾年動不動的貴重禮品,甚至陸父的資源人脈。

孩子欺壓可以說年紀少,金錢物品補給可以說該還的補償,這些可以讓著忍著,可連小輩的東西都惦記著,這吃相也太難看了。

“你最近小心著點,人不夠我再給你找。”陸泓峰倚著椅背,放鬆了脊背,叮囑道。

“嗯,我知道!”陸泓謙微微頷了首,眉眼間皆是鄭重。

實驗室那是自己的心血,不分晝夜的忙了那麼久,不能到頭來,辛苦一場全是為他人做嫁衣吧。

“小弟那邊你多看著點,到時候該用人用錢的時候你多顧著點。”陸泓峰身份特殊,有時候出錢用人反而還沒其餘人方便。

“嗯,爸媽那裡你也放心。”陸泓謙點點頭,最後有些艱難的道:“大哥,你,自己多保重。”

“好。”半天響起一聲輕不可聞卻又異常堅定回答,輕若鴻毛卻又重諾千金,他還有父母,有兄弟,有那麼多牽掛,他得努力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林芳並沒有優秀到能選人的地步,這點連師娘都很清楚,林芳不過是沾了老師的關係,恰好是陸母看中的眾多姑娘裡的一個而已

而且陸母也是氣頭上和陸父口頭上那麼一說,實際上也沒做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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