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構想(2 / 2)

顧準早在路上便猜測可能會有這一幕,不過那時務策確實是他想的,也確實是他寫的,有些念頭已經在他腦中過了千百遍了,如今說來也不過水到渠成。

“這幾年,大梁與北元摩擦不斷。韃靼人出爾反爾,幾次訂立盟約卻主動撕毀,在邊境挑釁掠搶,惹得邊境民不聊生。朝廷為了威懾韃靼人,斷了邊境的互市,叫韃靼人叫苦不迭。隻是學生看來,堵不如疏,這互市還是開著好。”

趙學士微微頷首。

其實他也是這麼想的,隻是聖上不願同韃靼人交易,那些頑固迂腐之人也覺得他們中原地大物博,無需跟韃靼人通商。

顧準繼續道:“這通商隻是一項,重開互市並不在於經商,隻是為了安撫,讓他們短時間內不再生亂。韃靼人缺鹽越茶,此兩樣必得通過互市從中原獲取,我們不妨利用這一點,與北元朝廷直接進行貿易,初時以高價將鹽茶大肆售賣給北元朝廷,輔之以絲綢瓷器。貿易不以金銀作結,而是直接拿他們的寶鈔。”

沈元徹又聽不懂了:“他們的紙鈔有什麼用,咱們大梁又不給用此物。”

顧準瞥了瞥他。

這不是還沒說完嗎,打斷他做甚?

“韃靼人隻用寶鈔,不用金銀銅錢。我聽聞北元朝廷幾番變法,改得就是其鈔法。鈔法通行之初,製度完備,印造一兩的寶鈔便要存入一兩的銀子。可北元朝廷酷愛封賞,動輒賜銀幾千兩,那些存起來的金銀其實早就被揮霍一空了。如今印造多少的鈔,其實也不過就是國君一句話的事兒,並不存金銀過北元朝廷似乎並未意識到其中風險,每年仍然大量的印製寶鈔,民間也早已怨言不斷。這時候,我們再通過官方通商,用他們喜歡的鹽茶絲綢換去他們手中不值錢的寶鈔,你猜北元君主會不會因此大肆營造寶鈔,用來換取我們的貨物?”

沈元徹聽著覺得怪有道理的,又問:“然後呢?”

說的再好聽,可他們拿那些紙鈔確實沒啥用啊。

“我們從他們那兒賺取了寶鈔,再用這些錢從韃靼人手中購買大量的牛羊牲口。一年半載或許沒有什麼變化,但如果大梁每個月都要購入成千上萬的牛和羊,便能進而改變北元百姓飼養牲畜的種類。隻要他們想賺錢,想將自己手裡的東西賣出去,便會作出改變,這點毋庸置疑。”

到這個時候,其實主動權就已經在他們手上了。

顧準又道:“北元戰馬頗多,但若是有朝一日,從官府到百姓手裡養的全是羊跟牛,隻怕韃靼人對咱們的威脅也會小上不少。不過,這並非最終的目的,我們通商交易,重要的是想讓北元朝廷不斷地印造寶鈔。寶鈔是北元唯一通行的錢,隻要這個體係崩潰了,北元自然也就再無威脅。”

有時候,摧毀他們的貨幣體係,比摧毀他們的軍隊來得有用。

完畢,堂中忽然靜了下來。

段知府眼中閃了又閃,他並不曾看過顧準的考卷,所以這做法在他聽起來新奇的很。

是新奇,並非是荒謬。段知府覺得,這法子有些像齊魯兩國的典故,那“家家紡機響,戶戶織縞忙”,大抵就是韃靼人往後的寫照了。

段知府不得不承認個中高明之處,但他也得提醒顧準:“咱們大梁亦有飼養牛羊的,驟然購入這麼多的牛羊,怕也吃不了這麼多。”

不想趙學士卻打斷了他:“大梁上下百姓這麼多,如何吃不完?”

“可原先還有那麼多人飼養牛羊呢,屆時他們的牛羊又該怎麼賣?”

趙學士點了點桌子。

這是他之前也想過,法子是好法子,不足也是有的,隻是缺點雖有,卻未嘗不可一試:“總不能因為有風險便全然否定。”

段知府默了默,已然知曉的趙學士的態度。

隻怕顧準今日的這一番話以及他的那份答卷,不久之後便能呈到禦前。即便不在京城,段知府也能想象朝中會就此事吵成何等模樣。

事已說清楚,為防段知府私下召見舉子落人口舌,趙學士跟段知府都沒有留他們四人用飯。

從官衙裡麵走出來,沈元徹還在消化顧準的那些話。他腦袋不是很聰明,隻是在這種正經事上向來慢人不少。如今想清楚之後,他才知道顧準的法子有多損。

一路上他都在誇顧準,順便又想起了今天的一些事,便道:“段知府好歹也是一方知府,怎麼對著趙學士的時候客套成那樣?”

顧準停下,點撥道:“程相在當上宰相之前做過是什麼位置?”

“戶部尚書跟翰林學士啊。”沈元徹脫口就道。

顧準笑了笑。

沈元徹忽然悟了,怪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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