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搖搖頭,認為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裡的人不管業務死活,都是衝著畸高的月薪跳槽了,指望著多撈一筆是一筆,苟個五六年回家養老……深耕這行的誰去哪兒啊?又沒遊戲土壤。”
“他們真把遊戲推上線,要是沒有爆火,運營期肯定要縮減團隊,哪還需要那麼多開發者?底下的利益就和公司有衝突。”
聽到同事如此分析著,紀彌若有所思。
遠高於行業水平的待遇非常誘人,可如果把關不嚴,就容易混入雜魚。
而途科頭一回做遊戲,頂頭的高管之前做其他產品,這方麵相當於愣頭青,很容易被老油條們忽悠。
“好慘。”紀彌道。
同事說:“開拓業務不做好預估,活該嘛,業內好多這樣,盲目擴張沒兩年就全線砍。”
“我有哥們兒去途科,沒到兩個月就走了。”另外有人透露,“那裡抱團內鬥特彆嚴重。”
“聽說過,他們的CEO不好伺候。”
桌上,有總監開玩笑:“比Dey還難弄嗎?”
“不一樣,Dey是要求高,而且很專業,大家都服氣。”那人回答。
“對麵那位需要捧著,真乾活的坐冷板凳,能拍馬屁的風生水起,怎麼留得住人做實事?他們那麼快公測,都屬於奇跡。”
這麼聊著,他們以一頓下午茶為賭注,開始押途科能在遊戲業務死撐多久。
紀彌無意參加,也有事想早點離席,便起身去前台買單。
同事們得知他有約,調侃有家室就是不一樣。
紀彌笑了下,沒有過多解釋,之後開車去了一家清吧。
門口已經有一輛保時捷,他把車停在旁邊,繼而推門進去。
抬眼望進屋內,易遠坐在吧台。
紀彌開口:“最近你們的項目忙公測,我以為你抽不開身。”
之前托了易家父母,他拿到易遠的聯係方式,本想要電話溝通,但對方說隨時可以見麵交談。
“它一回本就會停服。”易遠道,“所以我空得要死,你想要講什麼?”
冷不丁聽到這句,紀彌以為弄錯:“還沒上線就計劃停服?”
易遠道:“你們和捷嘉打得那麼熱鬨,又是截胡又是競業,這裡對賽道沒把握,不如早點放棄。”
儘管途科做好了長期燒錢的準備,但看到捷嘉和鴻擬的第一輪陣仗,立即沒了對標的鬥誌。
不管是開發還是發行,想要和老牌大廠分杯羹,遠比他們想象中的更難,不是花血本就可以補足。
這塊業務又是出了名的壁壘厚,他們本身就沒什麼信念感,試水過後不想再消耗。
“你們開了好幾個項目,打算就這麼解散?”紀彌問。
易遠回答:“不然繼續養那群雜魚?以前上麵樂意付出成本,現在隻想及時止損,把這些資源賣掉回點錢。”
以他們的水平,虧錢也不至於,但大廠砍業務往往不是因為沒盈利,而是盈利沒達到領導的目標。
這幾天內部在陸續裁員,規模不大,也沒對外解釋,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們要放棄這塊業務了。
和紀彌攤牌也無所謂,易遠說完,喝了一口伏特加。
他轉移話題:“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和老板談著戀愛,應該沒空關心我這種小經理。”
紀彌這時拉開椅子坐下:“我想要一個標準答案。”
易遠猜測:“為當年那封舉報信?高燁肯定和你講過我在搗亂。”
紀彌蹙眉:“老師沒有這樣說。”
“我感覺得出來,他認定是我,大學沒給過好臉色,隔那麼多年還冷嘲熱諷。”易遠冷笑。
他承認:“也沒錯,第一張紙是我塞的。”
“後來和我沒關係,學校肯定隻查了最開始的監控,我認栽,替人背黑鍋。”
見他憤憤不平,紀彌笑了下:“噢,你那時候自願麼?”
易遠反問:“在你這兒,我不是這種人?”
“你應該聰明點。”紀彌平靜地說。
他隨之提到了更早的時間點,在他們的初中,有人在紀彌的校服後麵貼紙條。
紀彌忘了那人名字,但知道對方曾經是易遠的朋友。
因為貼紙條被處分之後,他突然與易遠斷交,在沒心沒肺的年紀裡,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我清楚那個同學很調皮,但沒那麼多手段,肯定是有人慫恿,那麼是誰在指使?”
“他沒說過,
可被處分之後(),肯定意識到自己被利用了?[((),所以失望地不再當朋友吧。”
輕描淡寫地分享著,紀彌微微歪過頭。
“你初中懂得找替死鬼,為什麼到了大學,會變成彆人的替死鬼?”
聽到紀彌這麼說,易遠瞪大眼睛,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然後,他輕蔑地說:“重要嗎?我為什麼要和你交代?”
紀彌頷首:“這個隨你,但現在不說的話,你大概又要背黑鍋了,得罪的可不是一個窮學生。”
他姿態自然地坐在吧台前,不再回避衝突,也不再收斂鋒芒。
“之前我就猜過,舉報我的不止一個,有個是你,還有個不確定。”
紀彌更進一步:“是你現在的老板?都要賣業務了,你也不敢賣他?”
易遠隻不過在較勁:“為什麼你認為不止一個人?”
“這要謝謝叔叔阿姨,請我去了你們家做客。”
紀彌扯了下嘴角:“你家打印機壞了很久,我以為是沒墨了,幫忙買過替換裝,可阿姨說這還是不對勁,拍照片給我看。”
“我發現紙上會有條紋,大概是硬件問題,你知道嗎?第一封舉報信也有這種紋路,但其它的都沒有。”
易遠找茬:“這可能是巧合。”
“我傾向於你心理素質不行,不敢在學校打印這種東西,寧可在家偷偷摸摸地做。”紀彌回答。
既然周全到了這步,如果易遠計劃多次舉報,肯定會一次性打印好幾張。
然而後麵的紙條並非如此,大抵不是他的手筆。
聞言,易遠捏緊了拳頭,卻沒有反駁。
紀彌徑自說:“我期末被舉報,再過半個月放暑假了,你為了打印這個,特意回趟家?沒被人威脅吧?”
他們從小學就認識,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同學。易遠總在競爭中落敗,但從沒覺得自己哪裡比紀彌差。
此刻,仿佛在三言兩語裡被剝光,他卻一個字都無法反駁,迎著紀彌的目光,終於感覺到彼此差距。
易遠又喝了一口酒,不甘心地認可這個思路。
“那時候施彥博創業成功,我崇拜過他,正好我不想再和你比了,就打算放棄進實驗室做學術,希望能去他的公司實習。”
“我去找他,然後他問我有什麼優點。”
易遠當初認真地說了許多,但施彥博聽完,隻是好玩地笑了笑。
施彥博高高在上地說,途科不缺領導者,易遠作為追隨自己的人,隻需要足夠聽話。
那如何證明易遠能滿足呢?
“你們做了忠誠度測試。”紀彌冷聲道。
易遠表情灰敗:“他說我要是舉報你,就通過了他的考驗,我和他成了一隊人。”
隻是易遠不曾料到,施彥博會偽造他多次捉弄的假象,對方確實考驗了他,但更想折騰紀彌。
許多問題早已暴露端倪,可易遠當時太小,單純覺得施彥博很無聊,沒察覺這
() 人酷愛拉幫結派,經常發起鬥爭。
現在他明白了,也浪費了自己的許多光陰,花在職場的勾心鬥角上,最終收獲一地雞毛,以及失敗的事業履曆。
“他討厭你,就像我討厭你一樣。”易遠聳聳肩,“但他不想承認。”
“我和他幾乎沒有交集。”紀彌說。
易遠解答:“你們在同個實驗室,他費勁心思才在大二擠了進去,拿到了高燁的直博名額,所有人都誇他厲害。”
“可你大一就進了,搶了他的風光,還不多吹他幾句拜山頭,他能不恨你?”
這些年當施彥博的下屬,他不用遲疑,就能揣摩到上司心思。
思及此,有些可笑,彆的沒學會,對這種東西卻駕輕就熟。
“所以我可能給他背什麼鍋?他最近惹你了?”易遠厭煩地問。
紀彌坦白:“他又在玩舉報,這次針對Dey,由於你有前科,大概會被他拿來當煙霧彈,充作懷疑對象。”
“草。”易遠頭皮發麻。
紀彌隻想搞清楚是誰作亂,儘管範圍框在途科的兩人中間,但他這次不願意含糊,需要水落石出。
離開的時候,他與易遠說:“給自己留點後路,你該好好和他割席了。”
言儘於此,紀彌並不同情這個人。
他點的是無酒精飲料,夜裡開車到家,賀景延還沒回來。
等到零點過後,賀景延下班了,顧及到紀彌可能已經休息,關門的動靜非常輕。
不過,臥室的燈亮著,他走近一看,紀彌沒有睡覺。
“是不是在等我?”賀景延坐去床頭。
他道:“我和內控碰麵了,覺得郵件有點隱患,應該確認下到底是哪個人,不然以後還可能會波及到你。”
紀彌道:“那我們做了同樣的事,晚上我去見了易遠,可以和你劇透。”
賀景延怔了下,知道紀彌不喜歡這個人:“為什麼?”
“唔,雖然大家都默認你可以扛在前麵,解決所有的事情,包括你自己都這樣……”
紀彌解釋著,微妙地停頓了下。
他的記性特彆好:“你上次就是,有人又跳樓又發貼,你不讓我去醫院,非要我回家避風頭。”
賀景延道:“我隻是想保護你。”
“我知道,可我也會舍不得。”紀彌說。
有句話當時就想講,在那個有風波的夜晚,自己被賀景延護在後麵的時刻。
現在他終於說了出來,也有了那個能力:“我更想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