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時候,庭院裡,屋子內,寒冬作暖,他皺眉扯開她鮮紅厚重的鬥篷扔在架子上,笑她穿的像個球,誰給她穿的。
那時屋子裡是閒散的說笑聲,你來我往的回著話,尚在年少風光時,聲音傳出去好遠,小廚房裡熬著的薑湯滋滋冒著熱氣,喜鵲飛進簷下築巢,一隻宮廷裡養的橘貓趴在雪地上眯著眼睛揣手。
恍若隔世。
楚今安被一道聲音從睡夢中驚醒,她睜開眼,屋內昏暗的雪光裡,看到了梁商君的臉。
“楚醫生,四爺……”
楚今安思維尚處於混沌中,連睡夢中也惦念著傅容珩的安危,此時渾渾噩噩的被人叫醒,思維自然與睡前接軌,電光火石間白光晃過。
她倉惶起身:“是四哥出事了嗎?!”
昏暗裡,梁商君欲說些什麼,可還不等他張嘴,楚今安不顧發麻的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像一陣風。
那天是十二月四日的晚上,寒冬,大雪紛飛。
她一路急促穿過營帳,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大雪落在身上也恍若未察,徑直鑽入了傅容珩的屋內——
想象中的可怕畫麵並沒有出現。
他好端端的坐在那裡,微撐起身子,聽到動靜,緩緩地,朝她看了過來。
楚今安猛地呼吸窒住,僵在原地,屋內沒點燈,徐徐鋪開的雪光裡,她費力地看著他的身影。
長久的四目相對,寂寂無聲。
外頭是大雪紛飛的夜,原是新雪下,故人歸,終有白頭之日。
“不要哭。”傅容珩在她落淚前開了口,說話仍有些勉力的虛弱,卻是笑了,聲音一如年少時的徐徐清朗,撐著身看她,“這是好事。”
他的聲音,伴隨著窗外的大雪,沉沉地、重重地砸在了楚今安的心上。
砸得她心底酸軟,泛濫成災。
“四哥……”
話出口是千斤重,難訴相思入骨,她踉蹌撲到他麵前,緊緊抱著他的腰,就那麼伏在床沿:“你終於醒了……”
一句終於,多少酸楚。
他含著笑,手掌輕撫她的背,鮮活的想讓人流眼淚,昏芒的清光裡,眼中是她的倒影,應了:“是啊,終於。”
那聲音,貼著她耳邊落下,貫入耳膜,透著沉舟側畔千帆過的蒼勁感,在這夜裡,將她擁入懷中。
曾有這世上最嚴寒的風雪,今而也有人間最溫柔的真情。
在那一刻,楚今安環著他的腰,仰頭看他,心臟震顫,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真正正地,走進了他的心裡,從此,冬去春來,生生不息!
那晚的新雪清明,人在屋裡頭像是一折戲,他喚她的名字,手拍了下床,身體往旁邊挪去,叫她上來。
他剛醒,楚今安都不敢依偎著他,同他坐在一張床上。
兩人許久未見,卻不急著說話,他到底還乏力,也不說彆的,好好端詳著她。
楚今安在他眼中流亡,半天回過魂來,不做思考地伸手去解他的襯衫紐扣,想去看他的傷,匆匆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傅容珩按住她的手,輕歎:“四哥才剛下手術台,你這樣慌,我怕是要再上一趟。”
不想她擔憂,真是怕了她哭,連帶著他心臟綿痛。
楚今安手還停在他襯衫第二顆紐扣上,手背被他覆著,溫度滾燙,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說什麼話,我盼著你好。”
“四哥知道。”傅容珩咳嗽了兩聲,身體撐不太住,楚今安讓他躺下,他搖頭,說睡久了,人也乏,她隻好拿了枕頭給他靠在身後。
屋子裡昏昏堂堂,那張床不算大,得兩個人擠在一起才行,好像連心也交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