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心臟生疼,似被鋸齒剖開,可那麼一句話,還是讓他心軟的一塌糊塗。
“先起來,把藥喝了。”他小心翼翼的扶她起來,接過下人手中的藥。
孟棠安靜靜看著他,總覺得這一次相見,她等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雪勢悄無聲息的淡去,屋簷結著晶瑩剔透的冰淩,常青樹的枝頭還堆積著雪,壓彎了枝頭,陽光若隱若現,光柱斜斜打落在牆上,空氣中可以看見細碎的塵埃飄舞,彌漫著淺淺的苦澀的藥香。
他輪廓深邃,一如初見的那年,長睫下,眼眸淩狹泛開相思意,修長手指小心端著藥,嫋嫋熱氣從空氣中升起,氤氳著深墨眉眼。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她臉色尚有些蒼白,靠著軟榻,青絲披散在身後,眉目楚楚,看著他,聲音很輕。
謝洵停頓了下,對她笑,哄著她:“先把藥喝了好不好?”
他垂眸吹了吹勺子中的湯藥,遞到她的唇邊。
孟棠安沒有張口,自己接了過來,淺嘗一口:“謝洵……我再想想。”
謝洵的手落在半空中,什麼也沒碰到,一時間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指尖有些僵了,溫度冰涼,半晌才垂下。
“想什麼呢?”他望著她,平靜也破碎,“等你深思熟慮之後,再一次放棄我嗎?”
她每次想完,結果毫不意外,都是丟下他。
孟棠安蹙了下眉,沒有立即作答,屋中安靜到讓人害怕,落針可聞。
“真的不要我了嗎?”
他又問一遍。
“打算清楚了嗎?”
屋中隻有他的聲音,從開場到落幕。
孟棠安眼眸乾淨漆黑,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像是看著整個世界,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麼。
謝洵太熟悉她這副表情了,即使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還是很難過,快要溢出來的難過,明明婚期都定下來了,又要準備錯過,一次又一次。
“再想想吧。”他輕鬆打斷了她沒說出口的話,低聲重複,“再想想……拜托。”
孟棠安歎了口氣:“謝洵。”
“你不用擔心,我沒想糾纏。”謝洵對她笑了笑,眉梢一如既往的疏狂,諸多情意付之其中,俯身給她撚了撚身上的被子,“藥有些燙,慢點喝。”
說完,他錯開她的視線,轉身離開,臉上的笑一點點褪了下去,竟覺眼前有些發黑,平靜看向遠方的雪光,一個人的頭昏腦脹,呼吸困難,喉嚨發緊堵塞,像是回到了三年前聲嘶力竭的那天晚上。
“你傻不傻呀!”女兒家柔軟的嬌嗔落下,她猝不及防的撲在他的背上,像是摘到了一大團的雲朵,尾音帶著點抱怨。
謝洵一時怔然,見她又沒穿鞋襪,眉心直蹙,雙手穿過她的腿彎,將她穩穩抱起:“你這樣子,怎麼照顧好自己。”
“不是有你嗎?”她反問。
謝洵淡淡看她,扯了下唇:“我又不能一直陪著你。”
孟棠安笑著攬住他的頸項,語調明快清脆:“大婚時準備桃花酒吧。”
他身形驟然凝滯,仿佛雪雕般,定格在那裡,久久沒有反應,隻知道看著她。
“沒聽懂嗎?”孟棠安有些疑惑,一寸寸靠近他,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近在咫尺,呼吸糾纏,能看清楚每一個細節,不錯過彼此。
她在陽光中彎起眉梢,明媚又張揚,眉目有些模糊了,聲音清脆無比,落在了這個冬季,遲了三年,像走在山路上穿過枝椏的陽光,開出了春天的芽,像江南小鎮民謠,聲聲唱著繾綣。
“我的意思是說,婚期不改,金玉良緣!”
終有一日。
要一起走在街上,看著太陽。
念念不忘,有回響的。
謝洵試過了。
他被驚喜砸的暈頭轉向,像幼時偷喝了烈酒,醉意上心頭,這一切來的毫無預兆,甚至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這一次。
他不是被丟掉的那一個。
“孟棠安。”在交錯而微妙的距離中,窗外細碎雪花飄揚,謝洵看著她,四目相對,每一個字都要停頓片刻,無數次呢喃而出的名字,愛恨交織,至死不渝。
從他們牽手開始的心跳加速,到後來一個人的徹夜失眠,他念起她的名字,這些都要在他心裡重來一次。
他愛重道:“三月十六,宜嫁娶。”
她語調上揚:“我猜,交杯酒一定不賴。”
謝洵將她抵在窗前深吻,氣息相融,唇齒輾轉。
白裙裙擺垂出漂亮的弧度,仿佛蝴蝶的翅膀。
他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聲線滾燙,情也沉意也切。
孟棠安呼吸淩亂,眸色瀲灩,有些沒太聽清,近距離的看著他如簇湘水熠熠生輝的眼眸,倒映著初霽的雪光:“嗯?”
“我說,我會為你著迷。”